“啊哈!谢孟,你可真会说笑话,这里堵的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怎么走过去?”
“大殿下,我这就让他们先抓人!抓了人把他们揪走就能空出地方让我们进去。然后该参的参,该处置的处置,堵在大正宫正门外是不对的。”
我晕。
谢孟跟着太子混了没有两天,怎么把文湛的那种愣头青的霸道都学过来了?
我说,“这么多人你抓谁?那些可都是雍京城的官儿,不是城南摆地摊的老百姓!谢孟你一没奉旨,二没有司礼监的文书,抓了他们你的官位也没了。”
谢孟“那我就回西城卖鱼去!”
然后他手指握住佩刀,来了声吼叫:“——来人哪!”
还没等谢孟身边的近卫军反应过来,一个仿若雍京三月柳絮的声音飘了过来,“吵死了。再吵我就阉了你。”
我吓得一激灵,冷汗顺着脊梁骨缓缓滑下。
谢孟当场僵直。
这种灵蛇一般的声音只属于一个人——总宪天下的左都御史楚蔷生!
扑哧一声,是小轿落地的声音。
连我一个堂堂的亲王也得在丽宣门外下轿,然后自己爬进那个半人高的门槛,可是就偏偏有人是能在禁苑坐四人肩舆到处溜达。
就是那只楚乌鸦!
这个尘世总是如此的寂寞如雪啊~
我连忙回头,只见一个四人肩舆被轻轻放在地面上,旁边早有一个清俊的小厮过来伸手,把歪在那个椅子上的人扶了下来。旁边另外还有一个小厮双手捧着一个木质托盘,里面放着一套辉煌的一品紫袍,还有一顶乌纱,燕翅一般的叉轻轻颤动。
那人从椅子上下来,双腿有些不稳,酒气袭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城南的花街柳巷中拉扯过来的。
楚乌鸦轻飘飘的说,“祈王殿下,三日未见,别来无恙乎?”
啧~
我的后槽牙又被他酸倒了。
这位楚总宪大约刚从姑娘的身子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布衫麻鞋,发丝散乱,眼神涣散,活像一个吃多了寒食散的魏晋风流。
“祈王殿下,二表弟,还认得我吗?”
楚蔷生看着我和他二表弟——黄瓜,如是问。
黄瓜不是他二表弟,甚至不是他亲戚,他们只是同乡。
我也不知道楚乌鸦为什么总喜欢管他叫二表弟。
“吗呀!~”
黄瓜一看是他,蹿的活像耗子一样,钻到我身后,扯着我的袖子一个劲的直哆嗦。
楚蔷生做言官之前曾经管过大理寺,黄瓜在他手下蹲过大狱,被他整的半条小命差点没了。
所以之后黄瓜再看到楚乌鸦就腿肚子转筋。
这其实也不全怪楚乌鸦,谁让黄瓜的亲哥鱼肉乡民,黄瓜想要护短,又谁让楚蔷生刚好是他老乡,被黄瓜哥鱼肉的乡民有楚蔷生的把着杆子还是能打的着的亲戚?
楚蔷生和黄瓜一样,都是直隶宁县凉坡人。
凉坡这个地方有三个特产:娃,太监和枣。
这年头都是靠天吃饭,一个地方如果产枣,大抵就很穷。雨水不足,一片连着一片的盐碱地,井里提上来的水都是苦的。
凉坡这个地方尤其是这样。
当年黄瓜告诉我,他奶奶活了五十年,只有一年没有出去要饭。
凉坡人穷,也要吃饭,如果生了男孩,遇到荒年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孩子送到大内做太监;如果是女孩就留着,留着给外乡人生娃赚钱。
我当时听着都目瞪口呆。
凉坡有个营生,就是生娃。
不生养的外乡人花三十吊铜钱到凉坡住上一段时间,等陪着他的姑娘怀孕了,他留下一两银子还有名字就走人,十个月后他再回来,就能看到带着刻着他名字的长命锁的娃了。
然后把账一结,抱着娃走人。
这么个地方,却出了楚蔷生这只俊鸟。
据黄瓜说,楚蔷生就是一个凉坡大姑娘生的外乡人的娃。
那个外乡人自从睡了楚妈之后,再也没回来。楚妈没有把楚蔷生卖了做太监,而是自己去卖身让楚蔷生读书,身体不好,在楚蔷生中进士的第二年死在雍京楚府。
这段身世一直是朝廷清流攻讦楚乌鸦的最好口实。
“认得认得!”
我连忙上前,抓着他白细的手说,“我怎么能不认得蔷生你呢,就是我把自己忘了,我也忘不了你……”
……嗯。
这话怎么说出来听着这么耳熟?
楚蔷生一把甩开我的手,斜睨了我一眼才说,“王爷,您不学无术是朝野尽知的事,不过这么一句狂蜂浪蝶的破话,您挂在嘴边天天说,一天比照着三顿饭那么说,晚上再加一顿宵夜,您还能说点别的吗?”
我很惊讶,手指摸着嘴唇慢慢想,“是吗?我对别人说过吗?”
黄瓜在旁边冒了一句,“王爷,这几天您这话都说了三遍了。前天对太子说过一次,结果被太子打了一个耳光,把您轰出玉熙宫;您对莲公子说了一遍,还是莲公子厚道,被您说的脸都红了;再来就是今天对着楚总宪了。”
我怒!
踢了黄瓜屁股一脚!
“你这个笨蛋!你是我祈王府的大总管还是别人的细作?怎么专门在别人面前下我的面子,然我下不了台?”
楚蔷生冷笑,“王爷您这是做戏给我,说话给我听。我自然不是您祈王爷的自己人,可是您也没有必要当面说的这么清楚。”
“没有没有!”我摆手如扇风,连忙说,“我对天起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再说,我有几个心眼还能瞒得过蔷生你吗?我也不是那种说一句话就一石二鸟的人呀。”
楚蔷生“王爷还是拿我当外人。像您这样先说的在我面前瞒不过我,后来再说您不是那样的人。其实也就是说如果您能瞒得住我,那您肯定说话一箭双雕,这么说您就是那说话两面三刀那样的人。”
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
楚蔷生是都察院的都御使,骂人参人那是他吃饭的家伙。
他对我这还算客气了。
他看了看远处的大正宫和那群跪着的文官。
于是楚蔷生又说,“王爷,您那套打太极的手段不适合我。似您这种躲在山头观虎斗,趴在桥头看水流的性子,您要是想左右逢源想必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如果想要收复别人的心,您也需要将自己的心拿出来换。”
“只凭您一句好话面对三人随口说出,自己尚且记忆不清,就知道王爷并无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