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猛地抬起头。
“假设你们说的是实话,你们相遇时他真的快要死了,那么转移仪式只能给军队争取到一点时间。如果他当时正把恶魔往镇外带,估计就是做的这种打算。”她叹了口气,“但如果这种对抗中召唤者被第三方杀死,算单纯的召唤失败——按照法则,恶魔会被立刻送回深渊。”
“除了保护镇子我想不到别的理由。”安耸耸肩,“我为我刚刚的说法道歉,如果你们没撒谎,拉蒙先生可不算什么没见识的莽夫。不过这种行为我不评价,至少我绝对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嗯,让我的亲人这么遭罪。”
“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小子。知道恶魔召唤规则,还能做到亲手转移仪式,你父亲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如果你有心,可以试着找——”
“非常感谢您的说明。”奥利弗说,有些摇晃地站起来,向女战士行了个不太标准的战礼。“真的……非常感谢。”
“但是不用了,我不想知道他的过去。已经足够了。”
第8章 诺埃的城墙
安的确改了主意。她并没有立刻把他们带进诺埃,而是冷着脸让奥利弗开始训练。
“伤到别人会很麻烦。”她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当初肯定学过控制的方法,请练到想起来为止——我会在最后一天带你们进去,不会留后备计划,希望你们也能拿出点诚意。”
她的确很有诚意,尼莫想,女战士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枪尖还嗞啦嗞啦冒着电火花,随时准备把他俩戳成一串。但她对他们的态度确实变了。尽管冷淡的部分没有减少,可尼莫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一开始并不存在的平等感。
安拿出了大量时间与奥利弗对战,带着如假包换的腾腾杀气。不得不说她的方法的确有效,刚开始的奥利弗几乎站都站不稳,半天后就能做到有模有样地抵抗一阵了。
而尼莫的工作是和灰鹦鹉一起坐在旁边嗑坚果。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那天的黑影障壁就像出现在梦里,他还没来得及在恐慌中品味到施法者驾驭现实的喜悦,就再次回归了连深渊版照明术都用不出的惯常状态。尼莫甚至拜托安结结实实揍他一顿,结果他被揍得吐光了午饭,仅仅获得了腹部的剧痛和自尊心的创伤。
尼莫忧郁地嚼着果仁,看着手握木棍,在电光中撑得越来越久的奥利弗,只觉得最后一丝自信也要随风而去。
“至少你很抗打。”鹦鹉一口吞下尼莫递过来的果仁,试图说几句不那么难听的话。“你要是个普通人,被她揍上那么多次不死也得半残。”
可能是受到契约的影响,尼莫发现自己很难发自内心去憎恶这只灰鹦鹉。可另一方面,他竭尽全力也挤不出多少好感。只不过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战场,他们作为唯二无所事事的活物,很难不弄出点声音去试图找回些许存在感。
“我尽力了。”尼莫含着果仁含混不清道,“我得重复了一千次,那句咒语绝对会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你昨天搞的还挺像回事。”鹦鹉蹲在一堆果壳上,“回忆下当时的感觉嘛!”
尼莫张开右手手掌,煞有介事地伸向前方,嘴里念叨着那句熟悉到想吐的咒语。遗憾的是,就算他憋得脸都发紫了,眼前的景物依旧分外清晰,光亮可爱。于是他只得大喘一口气,唉声叹气地站起身。随即径直走向最近的冰刺丛,掰了块冰棱嘎吱嘎吱咬起来。
正在战斗的两人齐齐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尼莫。两人脸上集中的神情和汗水的反光刺得他心虚,尼莫连忙摆摆手。“你们继续。天太热了,我忍不住试试……”
冰刺丛的制造者——奥利弗噗嗤笑出了声。他扔下手里的木棍,不顾手上的血污,同样掰了一小块。“你想得没错,”他说,语调里还带着点喘息,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我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选了冰。”
安则瞪了自己的对手一眼,眼神里的一言难尽都要溢出来了。
“差不多了。”她不甘示弱地也掰了块,咂巴了两口。“今天天黑后我带你俩翻墙——黑章测试明天上午开始登记,今晚我们得混进去。”
“我们不能跟着你正常进城吗?”尼莫有些吃惊。
“诺埃的士兵原则上不会为难你们。”安丢掉冰块,擦了擦嘴。“我们这行跟守门人大多有约定。他们没有处置你们的权力,可把你们的消息卖给我们就是另一回事了——那生意可是轻松又好赚。大多数赏金猎人不会去抓有主的猎物,但这世道最不缺小人,我可懒得在这上面耽误时间。”
他们两人早就换好了之前得到的旧衣服,配上林中两r.ì造就的邋遢样貌,活脱脱两个加兰平民。奥利弗看上去更憔悴些,连续的高强度战斗给他留下了无数伤口和淤青,不知道他是不是试图以此回避某个难以处理的情绪问题。他的眼底下有着明显的青紫色,估计在退烧后就没有正儿八经合过眼。
尼莫舔舔卡在牙缝里的果仁碎,回忆了几秒这人刚才的笑脸,突然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可等尼莫站在城墙下的时候,他中止了一切多余的想法。这会儿太yá-ng刚落山,空气温热又s-hi润,墙里头飘来食物和炊烟的味道。尼莫仰头看着城墙顶,脖子有些发酸——诺埃只是个小城,城墙至于这么高吗?
“我们怎么上去?”他下意识地摸摸墙面的石砖,指望从哪里翻出来个秘密机关。
“守门人换班,我们只有十五分钟。”安说,“我先上去,绳子扔下来,你们再爬上去。还有问题吗?”
“没有,可你——”奥利弗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他甚至试图用脚蹬了蹬墙,眼看着鞋底顺着粗糙的砖石滑下来。
安的眼睛里出现了真正的笑意。她没说什么,只是往手掌上缠了几道麻绳,接着掰了掰手指根的关节。下一秒,她野山羊般灵巧地扒住了城墙,就像上面突然冒出了看不见的把手。女战士体格和娇小完全不沾边,此刻却如同从重力中解脱似的飞快攀上了墙头——用时甚至还不到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