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娜汀果然答应了她。
直到现在,娜汀偶尔还会在信里提到这件事,但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发现了地海兰的种子。而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丽萨比谁都清楚——地海兰只在这个镇子出现过,而且灭绝已久。她的祖父甚至为它写了本厚重的书,她不知道翻看过多少次。
这两个小伙子说娜汀夫人有地海兰的种子。
可娜汀自打离开,从没有回来过,更不可能把她们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祖母。
“她不知道收走过多少寿命,只是五年,有什么舍不得的。她又没有白费多少力气——”霍华德那惹人厌的嚷嚷声突然在她的脑海深处炸响。
如果真的收走了那么多寿命,为什么娜汀夫人会越来越衰弱?
丽萨站在原地,呼吸开始变得艰难。那股寒冷啃噬着她的脚,现在顺着小腿一路向上。明明是温热的绿洲之中,她却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冰窟。
“不可能!”她高声叫道,没心思去管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多么粗鲁。“不可能有这种事。”
但这两个好心的年轻人真的会说谎吗——j.īng_确到那种地步的谎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可面前两位青年脸上的担忧愈发浓重。
不可能。
她现在的脑子只装得下这个念头。丽萨晕乎乎地转过身,本能地向前厅跑去。不可能的,她明明写了那么多信,那么多新奇的事情——
事情不可能是那样,神啊,求你了。
“……那样没问题吗?”尼莫的脸色有点苍白,至少就事实上说,丽萨夫人突然扭曲的脸确确实实吓到了他这个上级恶魔。“我们是不是不该提这事儿,她看上去更不好了。”
“跟去看看吧。”奥利弗的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
“那我就在这等你们回来啦。”安叹了口气,她认得那个眼神。丽萨夫人八成猜到了什么,而她一向不太喜欢旁观悲剧。
“你不去看看吗?”女战士转向房间里的黛比,地平线的法师已经把脑袋彻底埋进被子。“尼莫走了哦?”
“不……我不去。”黛比的声音有点发颤,她把被子捂得更紧了。“我……我得归队了,安,帮我跟尼莫打个招呼好吗?”
可这时两人的身影已经从走廊上彻底消失。
当尼莫和奥利弗踏进前厅时,丽萨夫人正站在木台前哆哆嗦嗦地翻找着什么东西——几个新客人还在门口招呼着,可她连头都不抬一下。
“有了,有了。”丽萨小心翼翼地从信堆中拈出一封信,在围裙上仔细地抹抹手,将信纸展开。“娜汀她三天前还在威拉德的文森镇!”女老板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她猛地转向尼莫那边。“她在那里,她没事儿。”
她去了她们一起策划过的所有城镇,替她看了所有她想看的事物。她的信从来没有断过,内容永远充满希望——她不可能已经老去。
“说什么胡话?”一个商人打扮的男人不耐烦地叫道,用手杖使劲敲打门框。“文森镇一周多前就没了,被黑章毁啦!快办手续,妈的,我的货都拉到那个破镇子门口了。真是晦气。”
信纸轻轻地飘落在木台上。
女老板的脸依旧涨得通红,两只眼睛肿得和金鱼的眼泡似的。她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那个瞬间——一个希望与绝望混杂的怪异表情。她没有看向开腔的商人,反而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个黑章。
尼莫率先受不了似的扭过脸去——那眼神太过沉重,他不太能够承受。
“你们知道,对吗?”女老板喃喃地说道,“不然你们两个为什么……那样难过地看着我?”
丽萨这次没有哭。
她甚至没有等两人回答就转过身去,梦游似的将信纸仔细叠好,放回信封,然后把平整的信封码得整整齐齐。动作干脆利落——如果忽略那双正在颤抖的手的话。随即她无视了怒火中烧的客人们,仔细地解下围裙,将发髻拢紧。她朝门口地方向望了会儿,突然奔出门外——连适合外出的鞋子都没有换。
奥利弗和尼莫对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丽萨夫人的状况比他们想得还要糟,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俩绝对要被愧疚感压死在这里。
现况明明已经足够绝望了。
丽萨夫人跑得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她不顾一切地奔跑,室内穿的软鞋掉在了半路。她的脚一定受伤了,尼莫能闻到血的味道。等他们捡了鞋子,跟上被落下的距离时,她已经跑到了女巫的居所前面,甚至已经穿过了院子。
夜色已深,房子的窗户中透着微弱而遥远的灯光。
尼莫原以为丽萨会冲进门去,和自己多年未见的挚友来个悲伤的再会。可她停住了,停在那扇门口。半分钟之后,他们眼看着她转过身,无力地滑坐在石阶上。
丽萨夫人没有管流血的脚,她将脸埋入手臂,肩头耸动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尼莫刚开口,就被奥利弗搭上了肩膀。他的团长摇摇头,走上前去。
“丽萨夫人。”奥利弗蹲下身,语调很轻。“我们真的很抱歉……她原本没想让你知道的。”
“不是你俩的错。”女老板没有抬起脸,声音带着拼命压抑的哽咽。“你们不是有心的……我知道。我只是……”
她急促地抽了会儿气,才抑制住差点爆发的哭声。
“她要走了吗?”丽萨仍然把脸埋在手臂里,“她要走了吗?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该怎么办?”
“您……不去见见她吗?”尼莫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黑影默默地爬过丽萨脚底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