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完之后还踹了一脚旁边的女人,骂道:“都是你惹的祸!”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碎开了,沈越像个傻子一样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
视线里最后只剩下吴梓惊恐的双眼。
耳边是小饺子痛苦的嚎叫声,还有跪在地上的人绝望的尖叫。
还有什么呢?
血红,一片血红。
那个抱着他喊妈妈的弱小游魂,终于亲眼看到了成人世界掩藏好的残忍真相,被逼得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阿森也好,你也好。
究竟是谁在谋杀我们的孩子?
☆、命蒂(十八)
“沈越!”
这一次居然是吴梓把沈越从恍惚中拉了出来。
小孩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忍疼的吸气声,他的肩头被小饺子用爪子撕下来一大块皮r_ou_,伤口狰狞地向外翻开,沾染上的不祥的黑气让伤口开始迅速溃烂,鲜血打s-hi了吴梓身上的衬衫,小孩疼得直打哆嗦。
沈越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他两三下处理好吴梓的伤口,将受伤的小孩护在身后,转过身去看见的是地狱般的场景。
这也许不是沈越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但却是最让他不能接受的画面。
小饺子,那个脏兮兮傻乎乎跟在自己身后的小鬼,现在终于露出了属于自己的利爪和獠牙,在沈越的面前,变成了一只厉鬼。
瞄准了沈越恍惚的一瞬,鬼童青色的眼睛忽然直视着沈越,在沈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完全被另一个灵魂侵占了。
像是有千万只蝙蝠朝着自己扑过来,小饺子的一生像走马灯一样扑闪着从自己眼前掠过,哭声、嘶吼声、嚎叫声、忍耐时的喘息声,所见之处全部变成了浓重的墨色,像窗外万古不变的长夜。
睁开眼睛第一个场景是沈越第一次看见这只小鬼时所在的手工饺子店,沈越的手被紧紧地抓在一个女人的手里,那双手并不像大部分女x_ing那样温软细腻,掌心粗糙得像磨砂纸,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一眼望到的是斑驳的红色指甲油。
“妈妈,我想吃这个,我想吃饺子。”
这句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下一秒,耳朵就被狠狠地拧了起来,女人的力道把握得很好,不是特别重,但是足够让小孩感到疼了。
“你吃个屁,没得吃。”
小孩并没有哭闹,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拉着母亲的袖子,等了好半天才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吃这个呢?”
女人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随口敷衍道:“等你考试考了一百分,妈妈挣了钱就带你吃。”
眼前的画面很快像燃烧的纸一样变为灰烬被风吹散,再次聚起来的时候,又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自己的脸上,随后是男人吐在自己身上的一口唾沫。
“长得跟你妈一模一样。”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男人的指缝带着点猪r_ou_的腥气和臊气,拍在脸上的巴掌倒是比他割的r_ou_实在,他听见男人慢慢张口,脸扭曲成电视里所见的恶鬼的样子,轻飘飘地骂了两个字。
“我妈不是。”
下一秒他直接被踢到了床底,中年男x_ing的声音沙哑刺耳,“她跟着外面的男人跑的时候,怎么不把你这个狗娘养的也带上?”
是啊?她为什么不把我也带上?
画面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样泛起波澜,沈越恍惚间还以为是这个孩子哭了,不过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又有了两个人。
地方是沈越站着的这家r_ou_铺,饭粒干在了衣服领口上,他想了想还是把干硬的饭粒取下来吃掉,耳边传来的是大人们的怯怯私语。
“你还准备生一个孩子吗?”
“是啊,我一直想给你生个男孩。”
“……这个再说吧,现在养孩子也要好多钱。”
“你少打点牌不久有了?”
“养两个吗?”
“你那个也算是在养着的?这几年又没有指标要求了,多生几个又怎么了?碍着你打牌了?”
“再说吧。”
他慢慢地放下手中拔猪毛的镊子,把这块猪r_ou_扔到另一边。
好像自己和这块猪r_ou_也没什么区别。
冷的、散发着腥气的、会招引一大群苍蝇的事物。
大人们的争吵越来越频繁了。
把冷水倒进桶里,他伸了一只脚进去踩着这些难洗的冬衣,一抬头看见的是父亲因为争吵变得y-in云密布的脸。
他淡淡地飘了这个身上散发着猪r_ou_的腻味的男人,继续用脚踩着衣服。
男人却不知道怎么被这个眼神所激怒,扯着他的耳朵直接掼在地上用脚踹了起来。
又开始了。
这一次父亲似乎没有把握好下手的力度,在四邻八方听到声音上前劝的时候,他已经被踹得奄奄一息了。
事情倒是闹得挺大,村委会来调解了一次,最后还是收效甚微。
小孩子在心底里决定了,他要逃离这里,去之前母亲打工的城市找一份小工。
即使流浪也无所谓,能离这里远一点就好,越远越好。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会来挽留他。
事情似乎渐渐开始出现了转机,他在帮父亲守猪r_ou_摊时一次拿走几毛钱,r.ì积月累下来,倒是有了一笔不小的私房钱。
但这笔钱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父亲的怒火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因为他在自己这个一向最厌恶的逆来顺受的儿子身上居然看到了和他母亲一样的反叛基因。
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拳头将他心里所想的全部表达了出来,小孩子这次没有哭闹,他吐出了嘴里带血的唾沫,用着不符合自己年纪的冷酷的语气警告家中的权威:“你打死我,你就去坐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