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个年代,看电影是广大农民群众唯一算得上是高雅的精神食粮。
通常而言,一个公社至少都有二十几个生产大队,这样排下来,一个生产大队基本上一个季度才能轮上一次看电影的机会,当然这是免费的。如果要在排定的时间之外请电影队过来放电影,那就要收钱了,价格可不算便宜,十五块钱一场,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工作人员。
宋逢辰揣着一包炒花生、拖着长凳赶到的时候,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工作人员正在调试放映机。
宋逢辰果断挑了一个视野还算开阔的地方占好位置,一边坐等徐舒简的到来,一边听着旁边几个大妈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我看她平时挺正经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张家婶子给她擦身体的时候是我给打的热水,我看的可清楚了,她身上全是那啥事之后的痕迹,新的旧的都有……”
“这事可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有j-ian夫呗,而且肯定就是咱们村里的。”
“说起来,她平时和谁走得近来着?”
“贺家老二?不太像,他太实诚了,干不出这事。”
“刘老实?不大可能,他都穷成那样了,你说她图什么?”
“周家老四?”
“你净乱扯,周家老四今年才多大,毛头小子一个,能知道个啥?”
……
宋逢辰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十几分钟之后,徐舒简姗姗来迟。
宋逢辰当即站起身来,一晃眼就看见了跟在徐舒简身后的一二三四五六个灯泡。
所以,说好的甜蜜约会呢?
怎么就变成了家庭大联欢。
宋逢辰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徐俊民斜了他一眼,搬起凳子就放在他的长凳旁边,意图再明显不过。
宋逢辰混混沌沌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电影开放。
他扭头看向徐舒简,一脸指责。
徐舒简看着跟打焉了的茄子似的宋逢辰,心头微颤。
他无奈叹气,眼底却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谁叫宋逢辰过来找他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晚上一起过来看电影了。
不过甜头还是可以适当给一点的,这么想着,徐舒简端正姿势,盯着幕布上烽火少年四个大字,右手悄悄摸摸的覆在了宋逢辰的左手上。
紧跟着下方的大掌一翻,握住了他的手。
徐舒简抿唇。
宋逢辰咧嘴。
徐俊民吹胡子瞪眼。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孙子送上门去给那混小子占便宜。
所以他坐在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甭管外头是怎样的热闹,都掩盖不了灵堂这边的冷清。
棺椁,遗照,两根白蜡烛,不能再简单的布置。
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死寂。
烛光摇曳间,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外。
那人走到棺椁前,放下手中的背篓,将里头放着的铜盆和纸钱都拿了出来。
他跪在Cao甸上,一边烧纸钱一边说道:“梅诗啊,我来看你了。”
“早上的时候,王大夫告诉我说你是吃麻黄素吃死的……”
他的目光从遗照上错开,“你也别怪我,我就是给你出了那么一个主意,哪能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刮过一阵凉风。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一边搓着胳膊上的j-i皮疙瘩,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灵堂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隐约可以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喝彩声。
他心底一松,这才继续说道:“你也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虽然就这么死了,但你放心,我会记住你一辈子的,逢年过节我也会给你烧点纸钱,绝不会短了你在下边的吃穿……”
盯着铜盆里跃动的火光,良久,他终是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说到这儿,他心底只剩下满满的惆怅,叹声说道:“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吧!”
说着,他将最后几张纸钱扔进火盆里。
“可我安心不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
“谁?”
他心跳一滞,瞬间绷直了身体。
“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那声音越来越近。
他两眼发昏,颤巍巍的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悬在半空中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
宋逢辰:好嫌弃啊﹌○﹋
徐俊民:好嫌弃啊━┳━ ━┳━
第58章
胡建华死了。
发现这个情况的是知青点的曾知青。
当时电影正放到精彩的地方, 曾知青突然踉跄的蹿了出来,惊慌失措间, 一把扯下了悬挂在墙壁上的幕布。
正看得起兴的村民们当场就炸了, 埋怨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不容易才调试好设备的放映员看见这一幕也是气得跳脚,当即伸手就要去抓曾知青,却没想到反而被曾知青拽紧了双手。
放映员只觉得手上一沉, 只看见曾知青抬起头,两眼涣散,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惊惧,他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失声喊道:“死、死人了——”
他的声音透过音箱传遍了整个放映场地。
怨声载道的村民们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人群之中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谁死了?”放映员下意识的问道。
“胡、胡建华。”说完, 曾知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坐在人群最前方, 面上一僵的胡家人身上。
胡朝宗绷着脸,步伐凌乱的疾走在最前边儿,身后跟着一长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
到了灵堂前的台阶上,胡朝宗蓦地放缓了脚步。
烛光摇曳间, 他扶着门框,一只脚踏进门槛。
撞入眼帘的是一双悬在半空中的大脚。
恍惚间,胡朝宗抬起头,正对上一张铁青的脸。
脖子上套着一根麻绳的胡建华悬挂在房梁上, 眼眶张的老大,瞳仁缩成一条直线, 下半身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尿s_ao味。
“建华——”
一声尖叫过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老婆子,猛地撞开胡朝宗,一把抱住了胡建华的双腿。
看见这一幕,陈家老大勉强保持住镇定,冲着身旁几个年轻小伙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把手,先把人给弄下来。”
那几个年轻小伙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的心里惊慌的厉害,偏偏碍于陈家老大的话,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帮忙。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胡建华被众人齐力放了下来。
老婆子抱着它,哭天抢地。
“我的儿啊!”
胡朝宗猛地回过神来,他两眼一红,沙哑着声音:“到底怎么了这是?”
说着,他一把揪住身旁曾知青的衣襟,猛地拔高了声音,吼道:“你说,我儿子怎么就出事了?”
曾知青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口水,一抬头,正对上胡朝宗狰狞的神情,他心里一突,脑海里的恐慌和惊惧瞬间消失无踪,他软着两条腿,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尿急了,过来上个厕所,路过这儿的时候,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当时我也没在意……
“等我上完厕所再回来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没了,然后就突然听见里头传出来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我也是好奇,壮着胆子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就看见……”
曾知青的话还没说完,围观的众人已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怪怪的呢?”
“你们说这胡家小子在卢知青的灵堂里上吊自杀是几个意思?”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你还记得之前咱们说的j-ian夫的事情吗?”
“嘶——你是说胡建华和卢知青,他们俩……”
说着,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站在胡朝宗身侧,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脸恍惚俨然不在状态的年轻女人也就是成乐仪身上。
方才说话的人,无不是神情一振。
成乐仪正是胡建华去年刚娶进门没多久的媳妇,她娘家大伯是县革委会农宣队的成队长。
村里头谁不知道,当初胡朝宗之所以能在陈家老大升任公社副书记之后,接替陈家老大原本的生产大队大队长的位置,全靠成乐仪她娘家大伯的帮扶。
这会儿倒好,胡建华竟然背着成乐仪偷腥,尤其还是在成乐仪刚刚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的情况下。
这也就算了,现在胡建华还为了小情人上吊自杀,赔进去一条命。
他们倒要看看胡朝宗要怎么收场。
“不过,你们真心觉得胡建华是自杀?”
“要不然呢?”
“那你们说胡建华是怎么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