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冲的脸庞温柔淡泊,北佑的脸庞嶙峋坚毅。他一双极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就像这弱水一般,牵引着人。
北界的子民野心勃勃,北佑花了百年时间平定。轮起武力,他在这仙界罕逢敌手。
这样的人,如同一颗笔直向天的苍松,每一枝每一叶当中,都蕴含了无限的劲道。
可他现在站在这里,似是叹息,又像是无奈的说了这么一句。
执夜嘴角勾了勾:“我们早就想到了的,这条苍龙的消息,不也是你指使人放在帝君的案头的吗?”
北佑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你为何要这么做?”
执夜原本是北佑的下属,从小和他相熟,又辅佐他千年之久,随他征战沙场,平定北界。又去了东界,是北佑的左膀右臂,谁也未曾想到他竟然私自放走了东界的“杂货”们,被中天降罪。
所谓“杂货”,便是一些仙人和妖怪生下的孩子,他们妖不妖,仙不仙,向来被视为异类,统一由东界管辖,过着奴隶一般的生活。
北佑苦笑:“这样的结局,是你想要的吗?我们明明有更好的方式来解决。”
“你不懂。”执夜说道:“你从来都不懂。过去,现在,将来,你都不会懂。你也许会后悔,但你不会懂。”
北佑似是有些头痛,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说道:“如果当初我答应你,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本是我和你的事情,又何必牵扯无辜的人来?”
“谁无辜?”执夜问道。
“那些‘杂货’,被抓住的一律处死。”
执夜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个不停。他笑的仰起了头,再低下的时候,却有一滴眼泪沿着光洁的脸庞滑了下来:“他们的确无辜,生下来就要被当做奴隶一般,去开垦玉仙散。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更好。得享一时的自由,有何不可?”
“他们确实为此付出了代价。”
“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
“那你呢?你已经付出了代价,你得到了什么?”北佑问道。
执夜沉默了一刻,又缓缓的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得到了答案。北佑真君,心如坚铁,刚真不阿,实乃仙人中的典范。我伴你千年,只求你回头看看我。或者,我们可以继续相伴而行,百年,千年,万年,都只是弹指一挥。可是你,却背叛了我。”
北佑无奈:“我未曾背叛你。”
执夜粲然一笑:“是的,你未曾。你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过直到那一刻,我才确确定定的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你是这样的。”
看着北佑不解的目光,执夜撩拨了一下身旁的弱水。
这水看上去轻盈无状,可真当人的手碰上去捧起来,又像是坚硬的石块一般,向下洒的时候落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可见执夜在这当中,要有多难熬。
执夜说道:“帝君让你迎娶北天仙姝钟蓝,你竟然想也不想的就应下了。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忠心耿耿吗?还是为了保护灵冲?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已经心生退意。那既然如此,我也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有何错?”
“你只是在赌气。”
“北佑真君无情却有欲,是谁陪你?是我!夜夜厮磨却未曾走进你的心里,是我错,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北佑叹了口气:“当下不是时候。朝中虎视眈眈之人谤于帝君,灵冲也在中天,我若说个不字……”
“你以为娶了钟蓝,帝君就信你了?不。他早就容不下你了,我们两个都知道,才会一直着手准备。我们都知道,猜疑一旦种下,永远都不会消失。你的处境只会愈演愈烈,水深火热。不仅是你,灵冲也是一样。”执夜说道:“我做这般,只是让你看清楚,就算你愿意当一只绵羊,可他不会让。今r.ì你去擒我,明r.ì就是你去擒灵冲!今r.ì你在这水牢当中同我一起,明r.ì就是灵冲在这水牢当中!”
北佑被执夜气的发颤,一掌狠狠拍在金石牢笼上。
整个牢笼都发出了震颤之声,弱水涌起,砸在执夜身上,落下又『d_àng』起阵阵粗糙的涟漪。
“你什么都不知道!”北佑冷声说道。
执夜缓缓走到牢笼旁,凑到北佑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灵冲的身世,我早就知道了。你们是帝君同一只凤妖生下的‘杂货’!”
“闭嘴!”北佑冷声呵斥。
执夜不顾他,继续说道:“灵冲从小就天赋过人,阵法使的好,大概是得了母亲的遗传?但你叮嘱他,千万不能在人前展『露』出来。为什么?因为你怕!你怕帝君发现!当r.ì他发现你母亲有了一对孩子,怕有损名声,派人追杀你们。可你的母亲不知从哪里弄了两个小东西,顶替了你们。为了保护你们两个赴死,做了一出全戏。”
北佑的眼神变冷,他手按在牢笼之上,指尖因用力而发青:“灵冲并不知情。”
执夜往后退了一步,和北佑拉开了一尺:“我知道,你在暗中想为母亲报仇,才一步步往上爬。可现在已经不得不动了,你为何却心软了?”
“我不想抓你回来的。”北佑说道。
“我知道,是我故意撞上了你带来的仙兵,让你骑虎难下。”执夜的笑有些苦涩:“我累了,我不想看着你苦恼,不想看着你r.ì夜两面。”
“你是在求死。”
执夜点了点头:“你可能觉得我可笑。若是旁人知道了我为什么这么做,也会觉得我可笑。哪里有什么爱,是可以让人献出生命的。离刑,魂飞魄散,化成湮粉,再也不存在于世间。谁听了都会觉得我是个笨蛋,是个傻瓜。可是,有些人的命,就是靠这个维持起来的。你不懂,不代表它不应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