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都查完了吗?”灰鹦鹉不满地在桌面蹦跳,对满是划痕和油渍的木桌嗤之以鼻。“我们该回去啦!”再不回去,那只该死的蜘蛛搞不好真的要取代伟大的巴格尔摩鲁大人,灰鹦鹉对此仍然介意得要命。
“再等会儿。”安含混不清地说道,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一个人?”见女战士喝得晕晕乎乎,坐在另一个角落的客人站起身。那个一把大胡子的壮汉上下扫了安两眼,目的极为明确地搭讪道。
“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再见。”安打了个酒嗝,嗙地将酒杯磕在木桌上,一部分酒液随着她的动作洒上木桌。
“别这么说嘛。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我只是想关心关心——”男人讪笑两声,瞥了安背后的长矛一眼,还是伸去捉女战士的右腕,动作极为强硬。
安冷哼着用左打了个响指。一阵电光闪过,男人嗷地惨叫一声,退了两步。
“碰上带刺的野花啦,脏胡子?”男人的其他同伴不客气地大声嘲笑,“你叫得就像被踩了爪子的杂种狗。连个姑娘都搞不定,啧啧。”
“Cào。”男人恼羞成怒,直接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一个人在这喝成这样,现在又在这装修女?婊子,我警告你。我可是……”
“我也警告你。”安扯扯皮甲,微微转身,亮出左胸的黑章。“你他妈再在这里放屁,我就把你下面那玩意儿割下来,亲自塞进你的嘴——唔,‘塞’这个词可能不确切,‘捻线头’的‘捻’可能更合适。”
另一个角落的男人们笑得更大声了,有几个甚至吹起口哨。
男人的脸却青了:“这女人是个蛇级黑章!”
角落的笑声戛然而止。
安嗤笑一声,继续喝酒。男人面色复杂地再次打量了她一番,小声咒骂着走回角落。角落的客人们窃窃私语一番,纷纷站起来要求结账。
“一群怂货。”女战士又打了个酒嗝,“老板,再来一杯!”
“要我去揍他们一顿吗?”巴格尔摩鲁热情洋溢地建议,蹦跶得更欢快了。
“不用。”安勉强笑道,用指戳了戳鹦鹉胸口的羽毛。
独自行动多年,安遇到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自从和那几个奇怪的队友一起行动后,倒是再也没有过这种糟糕的体验。这会儿她甚至有点不适应了。
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
如果当年的礼仪导师听到她现在的话,怕是要大声尖叫,而后用一个足够优雅的姿势晕死在地。
“安德莉娅殿下,笑的时候请不要露出牙齿。”
“安德莉娅殿下,千万不要碰没有被切成小块的食物,咀嚼时绝对不能发出声音。”
“安德莉娅殿下,今天教您的问候语都背好了吗?说话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应对各个阶层时要用不同的词汇……”
“安德莉娅殿下,请不要再装成安娜贝尔殿下戏弄我了!”
自从她和她的姐姐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二十一年了吧。而她们注定无法再相见,安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她还记得那个扒在墙头面色苍白的小女孩,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汗水。
是啊,她还没有来得及看过自己姐姐长大成人的样子,安娜贝尔现在肯定和自己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她那温柔胆小、与世无争的姐姐,应该在黄金铸成的鸟笼乖顺地活着,这些权势争夺之类的腌臜事情本不该进入奥尔本公主的生活。
“贝儿……”女战士喃喃道,咔嚓握碎了橡木酒杯的木柄。
尽管已经对阿拉斯泰尔家族没有任何留恋,安还是打心底觉得她们总会再见面。作为黑章行走这么多年,她一直时不时留心这位双胞胎姐姐的动向。
遵从当时奥尔本的王——她们父亲的命令,十四岁的安娜贝尔与五十岁的老公爵订婚。应公爵的要求,两年后安娜贝尔便嫁了过去,并在同年有了一个女儿。老公爵在外情人不断,本身身体也不算好,不到六十岁便死在了某个情妇的床上。
公爵的爵位由他的弟弟继承而去,给安娜贝尔划出了城堡的一角。曾经的美丽夜莺身着黑裙,自此不再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饶是上流社会在情人这个问题上相当开放,这位公主也没有传出任何绯闻。
她安静地活着,没有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威胁。
可她们的亲兄长——艾尔德里克·阿拉斯泰尔还是没有放过这个安静的妹妹。
安能猜出原因,而这原因让她恶心。如果艾尔德里克真的这么做了,可能x_ing只有一个——作为一个已成年的皇室成员,安娜贝尔还年轻,她尚有可能生下流有王族血液的儿子。和未成年的黛丽娅公主不同,一个尚在襁褓的男婴足以给时局造成影响。
但他是她们的亲哥哥,而安娜贝尔已经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影响力。安原以为她们的兄长不会做得这么彻底。
木柄断口的木刺刺进她的掌,鲜血混进酒浆。酒j.īng_造成烈火烧灼般的痛感,可安还是紧紧地攥着那些碎片,牙齿格格打战。
她无法再信任艾尔德里克,二十一年足以改变很多事。他们的兄长已经不再是那个双眼发亮,会对母亲说出“我可以抱抱她们吗”的大哥了。
黛丽娅可能很危险。
艾尔德里克没有杀死黛丽娅。一方面是为了不做得太绝引人诟病,另一方面估计是要将这稚嫩的棋子牢牢握紧。他可以围绕她做出无数计划,在皇帝尚在位时,他便试图以黛丽娅的婚约来拉拢地平线佣兵团和其身后的佣兵公会。
可惜就她一路接触下来,戈德温·洛佩兹不像执着于地位和财富的人,艾尔德里克的算盘八成落了空。皇帝肯定也早已知道这一点,才冷眼任他胡闹。那么下一步,他又会把她作为什么筹码呢?
现在安娜贝尔已经去世,能够庇护年幼公主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