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久而久之,艾尔德里克开始觉得无。无论他认真行事或是无理取闹,人们脸上的笑脸总是纹丝不动。他像是在与一口深井j_iao谈,不管投下的是花束还是尖刀,他面前的景色从没有任何改变。
可悲又无奈,不过他不会介意,正如他不会介意兄长和妹妹的冷漠——
因为艾尔德里克·阿拉斯泰尔是个纯粹的人,幸福而毫无扭曲。一切是非对错牢牢地印在他的脑子里。他知道自己“按理来说”无法继承皇位,知道这奢华的生活是父亲的宠爱和补偿,他知道一切。
艾尔德里克没有迷茫过,他只要顺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最肥沃的土壤总能生出最繁茂的植物,一直以来,他的判断从未出错。
本应如此。
然而今天,他的确是从噩梦醒来的——被揉皱的战报还散落在地板上,亲王缓了足足十分钟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噩梦。
或许他还在噩梦之。
他的安排聪明而有条理,加拉赫的军队本应全军覆没。与恶魔合作的“皇帝”会失去民心,他将带头斩杀叛军将领,同时好好照顾“脑子开始不对劲”的兄长,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都太过于执着于自己的欲望。他们总是看不到更大的图,沉醉在不必要的胜利感。自己可不一样,完美的他不需要多余的物质来证明任何事情,他将给奥尔本带来真正的繁荣。
可荒原狂犬的大军非但没有毁灭,反而离王都愈来愈近。加拉赫元帅甚至在自己还没动用骨玉炸弹前就推举出了一个假冒的继承人,让自己无法正大光明地出。
事情不该是这样,自己的计算不应有任何错漏。
艾尔德里克望了眼窗外将亮未亮的天空,做了个深呼吸,唤佣人来帮他换上衣服。天色还早,而他的心情十分糟糕。往往这个时候,他都有个固定的好去处——
他的侄女,乖巧的黛丽娅,一直都起得很早。今天也不例外,当他走进会客室的时候,黛丽娅已经穿着整齐,静静地坐在扶椅上。
年轻的公主双目严实地覆着眼罩,美丽的珍珠发饰缀在柔顺的长发间,漂亮得像个洋娃娃。而死去的皇帝被安置在不远处的长沙发上,尽管躯体已经僵硬,法术保证了他的r_ou_体不会腐烂,更别说发出怪味。
没有理会兄长的尸体,亲王多看了两眼小公主头上的发饰——有点眼熟,它或许曾属于她的母亲安娜贝尔。
“黛丽娅。”他温和地开口呼唤。
“舅舅。”他木讷的侄女用顺从的声音回应道,“您听上去心情不好。”
亲人的抚慰总能让他感觉稍微好一点儿。
“因为这世上看不清现实的人太多。”亲王叹气道,给自己也找了把扶椅,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椅的扶。“那群没用的混账全都失败了,几万人的军队被四个人击败?编故事也要像话些——我早该知道,亲爱的哥哥病了太久,下面的人早就生了这样那样的心思。”
“是。”黛丽娅继续附和道,声音和缓而平静。
“明明已经虚弱至极,也没有任何可以继位的后代,大哥却坚持要死在那张椅子上。这只会害了奥尔本——人们都说我想要皇位,可你知道,黛丽娅,我根本不想要它。”
亲王动情地继续道:“这只是我注定要做的事情。等待大哥的康复将是个漫长的过程,拖得越久,下面的贵族们变数越多,奥尔本不能再这样腐朽下去了。”
黛丽娅安静地坐着,抿嘴一笑。
“如果所有人都像我们的黛丽娅这样懂事该多好。”
亲王发出声重重的叹息:“他们太过愚蠢,脑子永远都转不过来。你知道吗,黛丽?威拉德的王继位后,会处死自己同辈的所有兄弟姐妹。在奥尔本,这样做却会被谴责——实际上,这省去了很多麻烦。威拉德正变得越来越强,而我呢?我甚至给过他们顺从的会。”
在猫胡子给予小公主的视野里,亲王忧郁地看了眼皇帝的尸体。
“愚蠢而顽固。”他补充道。
“包括我的母亲?”黛丽娅轻轻发问。
“不,安娜贝尔倒是很听话。但就像我说的那样,她的死是必要的。她活得很不快乐,比起活着被人利用,死了对她来说还安生些——”艾尔德里克亲王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那样活着不如死去,你也这样想吧?她也接受了这点,没有反抗。”
“嗯。”黛丽娅简短地应道。
“我牺牲了我的亲人们,力图保证这个国家的稳固。可为什么事情这么不顺?仿佛神在与我作对。”
亲王的语调多了几丝悲伤。
“大哥的治理下,奥尔本有变化吗?只有积极地变革和战争才能给奥尔本带来新的突破。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懂呢?我做错了什么吗?”
“您没有错。”黛丽娅的声音冰冷而清脆,如同冬r.ì水杯漂浮的薄冰。“您只是输了而已。”
“你说得对,我亲爱的小姑娘。”亲王的声音放松了些,“只是一次失败,既然在正确的道路上,我总会成功的。”
“是的,舅舅。您可以随便倾诉,我愿意为您分担这些。”
小公主再次扭曲嘴唇,一个古怪的微笑挂上她的唇角。猫胡子正在那美丽而复杂的发饰之间慢慢爬动,一字不漏地将消息传达出去。
“没有对错。”她重复了一遍,就像她所猜测的那样,沉浸在自我的亲王忽视了她措辞上的细微区别。“……只是您输了而已。”
就算母亲还活着,也不会再给她出这样简单的题目。事到如今,她的舅舅还在纠结这些无谓的问题——她的外公,奥尔本的先帝没有判断失误。艾尔德里克·阿拉斯泰尔的确没有成为王者的资质。
半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