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看不懂那些法阵的含义,奥利弗却能凭借本能隐约感知它们的效果。
那无疑是一个契约,一个承诺,比当初他们那个胡闹的骑士誓约更为强烈,更为稳固。
他用拿剑的左手轻按尼莫伸来的右手虚影,阖上眼睛。
风在那一瞬间停住了。
周边十数公里内,被风卷上天空的碎叶与枝干落回地面。耀眼到让人双目刺痛的法阵微微平息,四周的景象由末r.ì烈火恢复成逆转的苍凉黄昏。
他所爱的人类,真的挣扎着奋战到了最后。
尼莫没有收回那只手,他能感受到奥利弗的体温。
满是灰土的窗户被擦净,yá-ng光s_h_è进黑暗。“尼莫·莱特”不会再因未知而恐慌消极,也很难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可他的确感受的到,在那体温触上指尖的一瞬,自己在遥远深渊中的身体心跳无疑快了半拍。
他的爱人真的没有让他失望。
他想说相信我,我现在依旧爱你。他想说不需要新的力量体系,只是“奥利弗·拉蒙”本身,就足以带来太多他无法解析的新情报。
可此刻说什么都容易惹人怀疑。他只好倾尽全力,用最温柔的动作吻上对方的额头。
正如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奥利弗提出的j_iao易,无论是理x_ing的尤里瑟斯还是深爱奥利的自己,都很难找出理由拒绝。
那么他的勇者,在确保世界不会毁灭之后,绝对不会放弃确认——
“这是契约的第一部 分。”
果然,奥利弗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点沙哑的味道。
“既然你同意了,请允许我继续。”
尼莫收回右手,望着那双熟悉的绿眼睛。
“接下来我要提出的,是对这世界而言渺小至极,甚至不值得一提的问题。它本身无法为你带来任何确切的益处,只是人类中非常普遍的……”
奥利弗的声音这一次真正因为紧张开始颤抖,他悲惨地卡了壳。
之前的骑士誓约中,那新生的神明——他的爱人一直挺直脊背,顶多行了恰当的礼节。尼莫虽然能认出那声音中的紧绷,却也不得不承认,奥利弗已经将它掩饰得很好。
可眼下,他面前的奥利弗却有点紧张到难以掩盖的样子。
尼莫沉吟片刻,从那漂浮的颅骨上跳下来,以虚影的状态站在奥利弗面前,将视线改为平视。
或许这会让对方好受些,尼莫心想。
奥利弗打算怎样确认呢?
深渊之底的这段r.ì子,尼莫一遍又一遍推演那生死之间的博弈,思考对方要怎样制约自己,又要如何应对眼下扑朔迷离的局面。可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带着微妙的期待,有意无意的,尼莫避免去思考这一点。
那个严肃沉稳的奥利弗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样貌。
透出点独属于年轻人的青涩和无措,旅店老板的儿子奥利弗·拉蒙正站在他的面前。
被扭曲树木包围,透着肃杀之气的囚禁法阵中。尤里瑟斯的头骨歪倒在一边,仍散发出隐隐的深渊气息。而奥利弗的眼神却溜向自己的同伴那里,带着点心虚和不好意思。
尼莫忍不住挑起眉毛。
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自己的新任骑士将安息之剑c-h-ā入身边的泥土,长长呼了口气——
奥利弗有点笨拙地半跪下身,终于张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手。
两枚戒指正安静地躺在那因为紧张而汗s-hi的掌心。
“一个……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
他的勇者,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变调,漂亮的绿眼睛在法阵令人胆寒的光芒中微微闪烁。满是期待与渴求。
“尼莫。”
奥利弗轻声呼唤道,目光直直钉在他的脸上,似乎不打算放过任何细节。
“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生活,互相陪伴,直到生命终结……呃,我是说,你是否愿意和我结为、结为……”
奥利弗又卡壳了。
而奥利弗的同伴,不,自己的同伴们对此纷纷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尼莫非常确定,他听到那只散发杰西气息的巨大野兽喷了口气,随即发出一声长长的、带有变调的嗤笑。
艾德里安·克洛斯则咽了口唾沫,几秒后才记起叹气。
“我想过一万种他不主动告诉我们计划的原因。”安响亮地呸了一声,“我从没想过理由会这么……私人。”
“拉蒙疯了——!!!”灰鹦鹉直接了当地发出一声惨叫,从树枝上跌到地面。
的确是有效的问题。
世界之柱可从没有被求过婚,也不会有远征队员在深渊之底做出这种危险举动。如果是尤里瑟斯,的确会不知道如何反应吧。而如果是自己——哪怕是否定,第一个眼神也足以暴露全部。
没有灿烂的yá-ng光、鲜花或欢呼,没有温暖的拥抱和亲吻,自然也不会有众人的祝福。
自己是完全不同于地表任何生物的生命,曾无比冷酷而可怖,这世上或许没有比自己更为危险的事物——而大多数情况,爱意并不意味着永恒。或许某一天,自己会变回彻头彻尾的“致命危险”。奥利弗·拉蒙清楚这件事。
目前自己照旧无法离开深渊之底,下一次远征会到来,名为尼莫·莱特的魔王仍然是整个地表的“敌人”。奥利弗·拉蒙应该也深知这一点。
可他的勇者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郑重而坚定,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气。
真是个平凡而疯狂的问题。为这份疯狂的爱致以敬意,或许他也该给出一个同样疯狂的答案。
尼莫将注意力从周遭收回,全部集中于奥利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