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
没想到,身旁这人竟这般认真,方云林一下忍俊笑了出来。
“切!什么时候你也习得开人玩笑了?”方何奚啧啧叹了口,然后,又仰起头,看着浩瀚晴天,感叹道:“你说人要是同这纸鸢一般可有多好,在天空中驰骋,却也不怕迷了方向。”
“但是,再结实的绳索,也有断开的那一天,那时候,纸鸢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不怕,你我都穿着绿色的衣裳,要是我不在了,你就站在原地等我,那么显眼的绿衣,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绿衣?为什么是绿衣?”
“前些天闲得无聊,翻了你的书来看,看到什么‘绿兮衣兮’的,既然能用那衣服做名字,想来一定是好衣服。”
方云林有些无语,暗自摇了摇头,低叹道,没文化,果真是太可怕了。
“怎么,那绿衣不好?”
“也不是,绿衣就绿衣,我今晚回去就给你做只绿色的纸鸢。”
“那好,明天我们就放去!”
“要是起风下雨了怎么办?你就是这么冲动,凡事不考虑清楚。”
“那又怎么样?要是真下雨了,我也要看看那风筝是不是真的会飞回来……”
待他把方云林扶回屋子,安顿他睡下,再走到屋外时,李齐夕才发现自己把猫又落在了村子外面。
于是,赶忙出去找,可到了村外,却根本不见人影。
寻思着这家伙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料,这时,却响起了阵阵惊雷。天气骤变,天空中风云变幻,似乎将有一场暴雨。
或许他已经回去了?只是在路上碰到了村里其他的人?
李齐夕有些焦虑,这时,却隐隐看到远处有人撑着一柄竹伞,慢慢走了过来。那人黑发垂肩,黄衫翩跹。
终于松了一口气,等到猫又走近了些,他佯装起怒意:“你到哪儿去了?怎么也不……”
可剩下的话,却给他生生吞了回去。
猫又脸上的表情极为淡漠,但眼里的神色却有些复杂,眼里浓重的雾霭,如何也散之不去。
他步子迈得极小,但走得极快。
终于,他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极轻的说了一声:“你跟我来。”
李齐夕心里满腹疑惑,但也顺从的跟着猫又往村子后面走去。
天空还是闷雷不断,偶尔几道嶙峋的闪电在空中划过,将这阴郁的气氛衬得越发压抑。
猫又一直都沉默不语,只是走在他前面,右手握着伞柄,左手扶着衣襟。
李齐夕心里越发纳闷,正想开口发问,这时,猫又淡漠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就是这儿了。”
眼前正是那汪碧绿如清泉的潭水,只是涟漪不起,死水般沉寂。
“这个……”
猫又看他表情变化,却只是抬起眼,示意他跟上,然后便往潭边走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猫又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一个山脚边下,兀自停了下来,然后他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示意他再往前看看。
李齐夕还是满腔困惑,但仍是按照他所指那般动作。
山脚边上杂草丛生,荆棘密布,然而那茂密的蔓草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若隐若现,让人心生好奇。
他赶忙上前,将那些杂草扒开来,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块古旧的石碑。
那碑上青苔密布,却并无过多的累述。
上面只有五个大字,写着“方云林之墓”。
第二十五章:绿衣篇(五)
“只是巧合罢了。”
夜半回了家,正巧遇到方云林睡后初醒,李齐夕将在后山的所见同他一说,想不到那人竟笑了起来。
“听隔壁王婶说,父亲的父亲那代,有个长辈也是叫做‘方云林’。”
“那为何家里的墓群不置于一处?”
“何奚果然天真。方家本不是什么大户,虽也习诗书、懂礼仪,倒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家里本就贫寒,遇到先辈去世,就算长眠土下,倒也可以随遇而安。”
“可是?”
“可是什么?何奚当真可爱,那按你的意思,你眼前病弱的云林,岂非早就丧命了?”
李齐夕这下说不出话来,而一旁的猫又却蹙眉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何奚,我们谈论多时,倒是把你这位朋友怠慢了。”
李齐夕这才注意到,猫又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心里有些对不住他,赶忙笑着推了推他的胳膊:“也是,我这位朋友叫做钟离。”
猫又礼貌地颔首欠身。
“一路上多亏你照顾何奚了。只是,我也好奇,钟公子是如何同何奚相识的呢?”
李齐夕这下又犯了难,琢磨着难道要把那河谷里洗澡的故事再说一次?没想到一旁的猫又却应道:“何奚与我是在镇上一家酒馆遇到的。”
“他对我手中所持的佩剑感了兴趣,我们一来二往,倒也熟悉了起来。”
这编得靠谱了许多,只是看猫又神色严肃,半点慌乱都没有,实在看不出这人撒谎功夫竟也练到了顶重。
“原来如此。”方云林笑了笑,转而又问道,“那这十年间,何奚在外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呃?这个……”李齐夕顿时脑子一空。
他突然想起猫又先前提到的“没有感应”,现下里也确是那样。对于那十年之间发生的过往,他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李齐夕一下慌了神,猫又却在一旁不慌不忙的回答道:“不过就是四处游走,要说到新鲜,也不过是各处城镇风光罢了。”
方云林看他俩面有愠色,也不再追问下去了。
那时候正值初晓,李齐夕一夜未睡,却也不觉得疲累。
他跟猫又两人坐在小院的石凳上,看着黎明破晓,晨光降临。
想着他们来这里的那一日也是这般的晴朗晨曦,但此刻的心境竟与那时完全不同,徒然阴郁的氛围时刻弥漫在周围。
只是无论何时,青瓦村都是这样静谧祥和,就算是哪家祝寿,哪家迎亲,甚至哪一家的葬礼,都是那么安宁的过去了。
似乎这里的人总是容易接受很多东西,悲喜、离合,都不过流云般易逝。
“你说谎的功夫倒是日益精湛起来了。”李齐夕打趣似地说道。
“那时候确实有些影响浮在脑海中,我也就顺势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