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袍脏不脏倒并不紧要。”姜无岐凝望着酆如归的双目,这酆如归毫不在意其掌上的伤口,双目中亦无半点痛楚,反是盛满了对自己的歉意,他莫非当真不怕疼?亦或是因甚么旁的缘故,感知不到疼痛?
他思忖间,酆如归已然走在了前头,方才之事恍若不过是姜无岐的幻觉。
姜无岐追上酆如归,复又问道:“酆如归,你为何又将自己弄伤了?”
酆如归侧首,斜斜地望着姜无岐那副关切的眉眼,甜腻地笑道:“因为我想要道长再为我包扎一回。”
姜无岐唯恐酆如归那磨人的瘾又翻滚上来,是在拼命忍耐之下,才又弄伤了双掌,是以执意要得到答案,未料想,酆如归的回答根本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他蹙了蹙眉:“你倘若想要贫道再为你包扎一回,你直言便可,何必要伤了自己?”
“道长你当真是个善人。”酆如归语含讥讽,姜无岐并非听不出来,却也不介意,反而露出温和的笑来:“贫道眼下抱着一姑娘,不便为你包扎,这姑娘身受重伤,我们须得赶紧回城里去,你的伤口不深,你且勿要再将指尖嵌进去了,待回到城里,贫道再为你包扎可好?”
酆如归面上那甜腻的笑意尽褪,可有可无地回道:“随你罢。”
俩人再也无话,默然着往城里赶。
这逢ch.un城由于今r.ìch.un城河中有一诡异的活物出没的缘故,从r.ì暮起便实行了宵禁,故而,俩人行至城门时,天色虽然还未暗透,城门却早已阖得严严实实了。
酆如归压低声音道:“怕是宵禁了,我们进不得城门,只得使身法翻过这城墙了。”
姜无岐颔首道:“城门上有人把守,我们……”
他尚未说罢,忽地,一阵y-in风乍然而起,扑到城门上的两个守卫身上,将其团团围住,两个守卫霎时浑身y-in冷,战栗不止,无暇留意城下动静。
——却是酆如归唤来了y-in风,用以引开守卫。
酆如归一身红衣翩然,眨眼间越过了城墙,在半空划出一道绮丽的弧度后,整个人便没入了渐渐浓稠的夜色之中。
待姜无岐稳稳地落于城内,却寻不到酆如归了,他环顾四周,终是从一狭长的巷子里瞧见了一点红衣。
酆如归正倚在墙上,见得姜无岐,便指了指墙角处的一片y-in影道:“那处有一只断腕。”
现下星月皆无,姜无岐目力甚佳,自是能将那横在青石板上的断腕看个仔细。
这断腕乃是齐腕而断,指节既粗且短,皮肤粗糙开裂,并无褶皱,以此判断,应当为成年男子所有。
酆如归抓起那断腕细看,轻嗅须臾,才道:“这断腕被斩断的时辰当是今r.ì的申时。”
申时,那便是一个时辰之前了。
一个时辰之前并未宵禁,青天白r.ì的,凶手何以要将这断腕丢弃于此,便不怕被人发现么?又或者凶手是为了被人发现,才特意如此做的?
姜无岐思及此,蓦地意识到了一事,心神骤然紧绷,他旋即伸过手去,用力地拍去了酆如归手中的断腕。
断腕登时撞击在了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钝响,紧接着便滚落了开去,直到触上生着青苔的墙角才安静下来。
“好疼呀。”酆如归瞧了眼自己发红的手背,委委屈屈地仰首望着姜无岐,抱怨道,“姜无岐,你弄疼我了。”
这酆如归从不喊疼,即便受了伤,被他追问也只是回答“当真算不得疼”,为何而今却以一副委屈的模样控诉他将其弄疼了?
是当真疼了罢?应是他适才的那一掌牵动了酆如归掌心的伤处罢?
“对不住,很疼罢?”姜无岐轻轻抚过酆如归的手背,“全数是贫道的过错。”
酆如归收回手,理直气壮地道:“确是你的过错,你须得补偿我才是。”
姜无岐发问道:“你要贫道如何补偿?”
“这补偿我容你先欠着。”酆如归抬指一点不远处的一间客栈,淡淡地道,“这女子来历不明,伤情尚且不知,我们带着她去打尖太过惹眼,未免招来祸端,我先过去罢。”
酆如归踏入那ch.un城客栈,要了两间上房,由小二哥热情地引着进了房间。
这房间正对着窄巷,小二哥走后,他阖上门,开了窗,又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这清茶堪堪打s-hi了他嫣红的唇瓣,那姜无岐便已抱着那女子进了房间。
第13章:黄泉路·其九
姜无岐将那女子安顿妥当,便又从窗口飞身而出,去请大夫了。
酆如归扫了眼姜无岐消失的方向,一面不紧不缓地饮尽了手中的清茶,一面盯住了那女子。
窗尚未阖上,夜风窜入,将桌案上的烛火打得摇曳不止,使得映在那女子面上的烛光影影绰绰,她面上纵横着的伤口霎时如同一尾尾暗红色的游蛇一般,好似下一瞬便要飞扑起来,咬住酆如归的咽喉。
酆如归以指摩挲着那茶杯不甚光滑的杯壁,唇角微微含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床榻前,指腹点着她的印堂,柔声道:“你且出来罢。”
这不大的房间除却酆如归,便再无旁人,除却风声,亦无旁的声响。
他使了些气力,指尖几乎陷入了那女子的印堂,语调愈加柔软了:“你勿要以为你躲在这具躯体中,我便不能奈你何,我劝你不如快些出来,免得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