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这夏风也生了凉意,催得酆如归打了个颤抖,轻咳不止。
而那楼下的那俩书生闻得开窗的“吱呀”声,循声望去,便将酆如归的眉眼看了仔细,皆是连声赞叹他实乃病美人,引人心生怜惜。
酆如归半掩着唇轻咳,觉察到那俩书生的目光当中满含亵玩之意,便毫不客气地执起桌案上的那盏雪峰毛尖往下一泼。
这雪峰毛尖已然凉透了,那俩书生陡然间被泼了满脸满身自是不好受,瞧来更是狼狈至极。
其中一书生正要与那病美人理论,这生于墙缝当中的翠绿地锦不知怎地居然直直往他面上一击。
另一书生狐疑地盯着地锦,地锦安静地伏于墙面上,一动不动,却是旁的一块青苔仿若生出了一双手般,毛茸茸的,抚摸着他的面颊,吓得他跌倒在地。
“莫不是白r.ì见鬼了?”一书生话音落地,俩人互相望了眼对方,思及这半月逢ch.un城中发生的怪事,不约而同地落荒而逃。
逃出十余步,俩人却接连被乍然出现的石子绊倒了,磕出一鼻子的血。
姜无岐已端着醒酒汤到了酆如归身畔,他虽不知缘由,见酆如归作弄俩人,却也不制止,只将醒酒汤递予酆如归,又道:“有些烫,你且小心些。”
酆如归已止住了轻咳,他不接醒酒汤,反是问道:“姜无岐,你为何不出言制止?”
姜无岐据实答道:“贫道知你之行事必有缘由,而且你定会把握分寸,不会伤及其x_ing命。”
酆如归抿唇笑道:“我假若要伤及他们的x_ing命,你又会如何?”
姜无岐奇道:“那他们十之八九是罪有应得,贫道为何要出言制止?”
“你……”酆如归接过醒酒汤,饮了一口,沾着褐色汤药的唇瓣轻启,“你这么信我作甚么?”
姜无岐认真地问道:“贫道为何不信你?”
酆如归盯住姜无岐,一字一字地道:“你便不怕我这千年恶鬼终有一r.ì会将你拆骨入腹么?”
姜无岐温言道:“贫道信你不会如此。”
酆如归顿觉心如擂鼓,将那药碗往姜无岐手中一塞,要求道:“喂我。”
姜无岐依言将醒酒汤喂予酆如归饮了,又踟躇着道:“你适才可是发噩梦了?”
酆如归取出一张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唇瓣,听得这话,朝着姜无岐道:“你为何会有此问?”
“你好似哭了。”姜无岐指了指酆如归左侧眼尾,“适才这儿有些s-hi润。”
我哭了么?姜无岐不会扯谎,那我定然是哭了,我又为甚么会哭?是由于梦见了父亲与母亲么?
但他们并不值得我哭,我又为甚么会哭?
酆如归并不愿提及凄惨的过往,便顺着姜无岐的话茬,信口胡言道:“我发了个噩梦,我梦见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怪物一口吞下,死得干净利落。”
姜无岐安慰道:“只不过是噩梦罢了,你勿要当真。”
酆如归双目灼灼地道:“那若是当真有一只巨大的怪物要将我一口吞下,姜无岐,你会保护我么?”
姜无岐不假思索地道:“会,酆如归,贫道定会护住你。”
酆如归心中满足,引来鬼火,燃去沾染了药液的丝帕,又道:“你可知那梁景文断腕之事已被宣扬出去了?”
姜无岐点了点头:“贫道下楼去向小二哥要醒酒汤时,小二哥便在与掌柜谈论此事。”
“知晓此事的只你、我以及那女鬼,许还有梁景文的母亲。”酆如归沉吟着道,“你、我未将此事透露与旁人,梁景文的母亲倘使知晓,必然会死守这个秘密,那么……”
他抬眼与姜无岐四目相接:“那么将此事宣扬出去的,应当是那女鬼。”
姜无岐肃然道:“梁景文成了逢ch.un城的谈资,确实符合那女鬼的心意。”
酆如归吹过凉风,又饮下一碗醒酒药,此时头脑清醒,他凝神思忖了须臾:“姜无岐,那密室中可有人迹?”
姜无岐回道:“贫道到时,蜡烛温热,想来他们离开不久。贫道又在密室中寻到了另一条暗道,那暗道通往咬ch.un楼,但贫道寻遍了咬ch.un楼却寻他们不到。”
“他们?”登时有一个猜测浮上酆如归的心头,他又听得姜无岐道:“密室的地面与墙面上溅有血迹,贫道认为应是有一人在对另一人施刑。”
酆如归沉吟着道:“你既未寻到人,便无法断定其中之一确是梁景文,但凭梁景文的脚程短短十一r.ì,出不了方圆十三里,那他必定尚在逢ch.un城内,你寻遍了逢ch.un城也寻他不到,那他极有可能是躲在密室当中,而你到密室时只慢了一步,他们却逃脱了,可见他们对咬ch.un楼甚为熟悉。熟悉咬ch.un楼的,自是建了密道通往咬ch.un楼便于运送妙龄少女,换取金银的梁景文,以及那女鬼——她若真是阿瑶,她所为便是为了替苏晴向梁景文复仇,她既然肯为苏晴受尽苦楚,那她对苏晴的情谊自然不一般,她不可能不熟悉苏晴曾待过的咬ch.un楼。”
听得酆如归的一番分析,姜无岐猜测道:“许那女鬼从一开始便知晓密室之所在。”
第37章:黄泉路·其三十三
酆如归思忖片刻:“倘使那女鬼一开始便知晓密室之所在,那她一番作戏是怕我们坏了她的计划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