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季听得诧异,心中却隐隐有底,“你是说,那被杀的鱼寻仇来了?”
君免白略微摇头,“因着Cao木落地为根,所能知晓消息有限,加上冬日已来,许多Cao木已经休眠,我能问出的也便只有这么多。”
君免白自是想要助楚季一臂之力,可所谓的懂花语其实不过是他凭借自身妖气探取花木灵气罢了,他府中养着的那些都是上百年的灵物,自另当别论,但世间身具灵气的花木何其之少,这一次,自然也非什么询问花木。
他已经许久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召唤四方妖物,这一次见楚季愁眉不展,算是为他破例而行,今早唤了守河的河妖出来问话,所能问出来的其实不仅仅是他告知楚季那些,但若说得多了,楚季必定会生疑,倒不如让楚季自己去探究。
楚季思量着,既是得到消息,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当即便带着君免白要去河边打探,君免白望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垂眸暗自微笑,也跟着出去了。
二人赶到河边,楚季远远果真望见有一棵快要败落的大树,他不免多疑问了一句,“这树快死了,你也能与他对话?”
君免白没料到楚季会这么问,噎了一下,“冬日看起来自然是惨淡些,待来年便又会长出枝叶来的。”
楚季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树怎么看都不似有灵气的模样,还想再问,君免白已经催促着他往前走,他念着鱼怪,便暂时压下心里疑虑不再多问。
君免白松了一口气,往来一眼那棵树,方圆几里的Cao木都冻死了,他别无选择,但愿楚季不要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楚季走近河边,便嗅到点不同寻常的味道,随身携带的探妖器与此同时也有了轻微的动静,这河里有妖,他心中一个咯噔,侧目望了一眼君免白,见他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稍微松了口气。
方才君免白自身一人到此,若河中妖物多他不利,后果不堪设想。
楚季细心让君免白退开十步开外,便施法要将那河妖引出来,君免白远远看着,方才已和河妖吩咐只要见了他便主动现身出来,也嘱咐河妖假装不认识他。
那河妖虽不知为何但不敢忤逆,隔了一会,楚季的起水符飘入河中,那河便自动往左右分开一条小道,听得楚季扬声,“河妖可在,速速出来相见。”
他满脸肃杀的望着河面,寒风凛冽,更添煞气,顿时小河便沸腾起来,河水翻滚,那被楚季打开的河道慢慢聚拢,渐渐有个身影显现,楚季戒备的将剑提在手中,静候河妖现身。
不多时,便见一个鱼脸人身的怪物从河面显露出来,身材十分高大,穿着破布麻衣,从小河上岸浑身不断淌水,泥土地面很快便s-hi哒哒一片,他突出的眼睛在楚季身上流连着,末了张开满是鱼鳞的大嘴嘿嘿一笑,“不知道长找我有何贵干?”
河妖目光悄悄往楚季身后望了一眼,见方才见过面的君三公子此时一脸冷漠的站在远处,虽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又将目光收了回来,不禁猜想为何君三公子会和一个道士走得如此之近。
楚季虽是修道之人,但却非盲目除妖,这河妖身上妖气很淡,想来成型不久,自是不可能做伤天害理之事,他略一思量,将斩云剑回鞘,面色也松动许多,望着河妖,扬声道,“在下仓夷山修行弟子楚季,为七里村妖物害人一事而来,偶然得知事情与此河有些牵连,还望阁下能告知一二。”
河妖还是头一回见着不咄咄逼人的道士,不禁心生好感,迈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楚季顿闻厚重的鱼腥味,依面不改色。
“我见道长是个好人,才愿意将事情告诉道长,”河妖拧着s-hi漉漉的衣服,手臂上还有些鱼鳞,在日光下闪着微光,他凸出来的鱼眼看向楚季,“实不相瞒,七里村两起命案确实是与这一带有关。”
他将君免白方才告知楚季的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告知,“那鱼其实已修炼百余年,身带灵气,在上游之时不小心被村民捕捉,她腹中有籽,却被活生生剖腹取胎,死于非命。道长要知万物皆有情,村民杀了她和她腹中几百鱼籽,她自是怀恨在心,但因着未能成妖,她便只能在死前汇聚百年灵力,非妖非怪,是为怨灵,遗留人间。”
河妖说得唏嘘,楚季听得面色沉寂,他自是不知在命案之后还隐藏着这桩惨事,怪不得他到七里村只察觉气氛有异,却为能感受到妖气,原来那鱼并未成妖,只含着一口怨气逗留在七里村为自己讨回公道。
河妖说万物有灵,若七里村村民能多些怜悯之心将即将产籽的大鱼放生,又何至于害得今时七里村的孕妇惨遭祸害。
归根结底,不过人界的贪婪掠夺为自己招来了祸端,这般对口不能言的灵物为所欲为,到底是要付出代价的。
人界总言妖物是祸根,其实许多灾祸不过自食恶果罢了,陈府六口人丧命是如此,今日七里村孕妇被剖腹取子亦是如此。
怕是待人界能正视心中恶念,善待他人善待万物,这些祸端才会随之不见。
楚季久久沉默,半晌才向河妖道谢,河妖张着大嘴,猛的跃入河中,只听得噗通一声,河妖应声而道,“罪有应得罢了,道长何苦要救这群冥顽不灵之人。”
楚季目光稍暗,在仓夷山上所学的理念又再一次遭到了推翻,虽他总在仓夷山胡作非为,可依旧将仓夷所教牢记在心——修道之人,当心怀天下苍生。
但当苍生本自有错在先,莫非他依旧要不问是非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楚季深吐一口气,胸口顿时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般很是沉重,他终究明白为何当年他问如梓下山修行是何感觉时,如梓那句待你下山便会知晓是何意思了。
如梓要他自行体会人界的冷暖人情,是非对错,他好似也日渐参悟到,有些事情并非能凭借一腔热血便解决。
纵是仓夷小魔王,出了仓夷,面对人世烦扰,也不过一个事事需顾及的常人罢了。
既是如此,才为修行,楚季唇角微抿,望向小河,河面又是波澜不惊,唯冬风吹皱涟漪阵阵,倒映着碧蓝的天。
身后响起君免白清朗的音色,“道长,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他从自己的回忆里走出来,转身去看,君免白站于干爽景色之中,黑袍衬得他面若璞玉,他一脸璀璨笑意,正对着自己挥手示意,就好像,只要他肯走过去,君免白便一定会在对面等着他。
楚季心弦像也被冬风吹动一般,再也难以平静,他深深望着十步开外之人,嘴角不由自主抿紧。
这种无论何时何地,身后总会有人等待着他回头的感觉是楚季未曾有过的,从小楚季便自视甚高心高气傲,除了如梓谁都不能近他一步,可君免白不同,他是除了如梓以外最近楚季之人,甚至比如梓还要再亲密上几分。
楚季不明所以的合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染了点笑意,将四周简陋景色,将风姿绰约的君免白纳入眼里,声音散在风里。
“等我,就过去。”
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其实未尝不可的,你向来恣意妄为,无法无天,那么楚季,这一次,你又有何所畏惧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大噶有看到楚道长的成长吗~相比刚出仓夷有没有感觉他成熟了一点点!
我们楚道长荡漾,漾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楚季和君免白回到茅Cao屋的时候,恰好赶上饭点,老夫妇笑得满脸褶子,热情的迎两人进屋。
“今天我让老头子到地窖里拿了棵腌白菜,给两位公子尝尝鲜。”老妇人把碗筷端出来放在缺了角的桌面上,满面笑容问,“这一大早的,两位又去哪儿了?”
老头子颤颤巍巍的端了菜出来,“你管人家去哪,就你事多。”
“你这话怎么说的,来者是客,我多问几句怎么了?”
眼看两个人就要斗起嘴来,君免白和楚季对望了一眼,皆觉得趣味,也津津有味的一边听着两个老人不痛不痒的吵架一边给自己添饭。
恰逢冬日,在乡野田间自没有美味佳肴,但君免白吃得了山珍海味也能咽下粗茶淡饭,看着桌面一道腌白菜炒腊r_ou_和几颗水煮蛋,半分没有嫌弃之意,拉了椅子劝了老夫妇两句。
两个老人吵得累了,互相瞪一眼,便也就坐了下来,老妇人一个劲给楚季夹菜,像是故意气那老爷子,哼哼着,“当初我就不该听我娘的话嫁给你,你年轻时要有眼前两位公子一半好,我上辈子就是烧高香了。”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明明是你哭着嚷着要嫁给我,你老糊涂了。”
说着又要吵起来,君免白悄悄用手肘碰碰楚季,楚季沉默的抬眼看他,君免白便附到他耳边,“道长,你说我们两个老了,会不会也这样斗嘴?”
楚季一口饭刚入口,险些噎住,见君免白似笑非笑,便拿筷子抵住他越来越近的身子往后推,淡淡道,“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君免白一笑,端了碗给楚季夹腊r_ou_,楚季不爱吃腊r_ou_,本想避过,但一想到这菜是老夫妇珍藏的,便由着君免白替他夹到碗里。
老妇人一见两人的亲昵便笑得眯了眼,乐呵呵的,“两位公子感情真好。”
君免白答得别有深意,“那是自然,我可是喜欢道长喜欢得紧。”
楚季看他一眼,没说话,心中微动,嘴角慢慢漾开个浅淡的笑容。
正是这温馨之时,楚季收于腰间的小铃铛突然铃铃作响,音色清脆,打碎了这一方安宁。
楚季面色微便,嗑的一声放下碗,拉开椅子便站了起来,老夫妇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君免白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跟着站起来,安抚两个老人,“别担心,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