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这么轻松,将他们过往的岁月尽数抹去,姜瑜秀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但不可避免的心底某处还是钝钝的疼痛着。
他恨沉仞的无动于衷,恨过了百年只有自己耿耿于怀,恨沉仞的冷血无情,恨当年自己的满怀付出换得的却是今日的局面。
只是恨又如何,他依旧败得一塌糊涂。
即使过了百年,他依旧不能放下那些恩恩怨怨,兀自纠缠着,势必要沉仞为当年所作所为付出一个代价。
姜瑜秀露出一个浅笑来,美艳的面容上尽是狠厉,“你体内的无痕丹可是我鬼界守护了万年的宝物,若真的没有牵扯,你现在将无痕丹还给我,我们之间便两清了。”
沉仞皱了眉,深邃的眼终于有所动容,他摇头,“你明知不可能。”
“既是不可能,你谈何没牵扯。”姜瑜秀重重道,脸上的笑容完完全全褪去,眼里掀起千层巨浪一般,要将沉仞淹没在其中。
沉仞依旧一派风轻云淡,只是微微抿了唇,定定的望着姜瑜秀的脸,五官未变,可当年眼里犹存的良善却荡然无存,他那时便对他讲,生在乱世若心存无用的善念,迟早有一日会被善念吞噬。
如今,姜瑜秀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沉仞不知道的是,吞噬了姜瑜秀的不是他的善念,而是沉仞。
“瑜秀。”
两个久未闻的字骤然从沉仞口中流露出来,姜瑜秀面色一变,眸子不敢置信的闪烁着——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喊过他?
千年前没有,千年后没有,唯独那短短几月的相处,唯独沉仞一人可以这样唤他。
他有些恍惚,仿若回到百年前的一日,他倒在沉仞的怀里,肆无忌惮的大笑,沉仞像是无可奈何一般,轻轻唤他,“瑜秀......”
物是人非,如今两人站于对立面,沉仞眼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柔情,他猛然惊醒回归于现实,而沉仞已经无情乃至残忍的将话说完,一字一字像一把锐利的刀往他心里c-h-a,遍地血流。
“松手吧,我从未爱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哦小可怜瑜秀~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马蹄哒哒踏在薄薄的雪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骏马奔腾,身侧是冬季寒风呼啸,三道意气风发的身姿跃过枯树老林,枯枝上挂满霜雪,未能阻挡他们前行的道路。
跃过枯树林,便是一处陌生的小镇,他们赶了三天路,后日便能进到仓夷山中,因此并不是很着急。
楚季拉住缰绳停下步伐,凝视着牌匾上刻着的流云镇三字,牌匾有些年头,边边角角已经腐朽。
君免白和如梓停在他身侧,三人成行,眼里都染了点沉重。
“这镇子有些古怪。”楚季抿了下唇,目光看向前方街道。
明明是白日,街道却空无一人,唯风雪侵袭而过,整条镇子都弥漫着一股死气,仿若没有生人一般。
如梓拉紧缰绳,“找间客栈问问。”
楚季拍了马率先前行,君免白紧随跟上,三人一路打量着,流云镇家家户户门窗禁闭,街道的摊子没有人守着,就连酒家都关门不做生意,实在诡异。
三人在一间客栈门前停下,利落的翻身下马,君免白拂去肩头上染了的霜雪,上前叩响了店家的门。
他叩了十余下,客栈却了无声息,楚季皱眉上前,和君免白对望一眼,然后伸手便去推门,只是轻轻一下,门便咯吱一声开了。
楚季将门打开,扬声问,“店家可在?”
无人回应。
三人便进了客栈,入眼与其他客栈并无分别,但却一个人都没有,没有掌柜没有小厮,就仿若这镇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如梓想了想重新出了客栈,而君免白和楚季分头在客栈里查看起来,所有的客房都没有客人,后院厨房也是如此。
到大堂会面之时,君免白对着楚季摇了摇头,楚季忍不住皱眉,“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如梓也从外头回来了,神色很是凝重,扬声道,“这是一座空镇,不仅客栈,外头的人家也没有生人。”
空镇,他们竟是来到了空镇。
“不对,”楚季将包袱放在椅子上,看向桌面上残余的饭菜,又用手指摸过桌面,“这些饭菜如何解释,还有,桌子上的灰尘很薄,若真是空镇的话,没有人打扫,又怎会如此干净?”
君免白环顾一周,摇头,“我没有感知到人的气息。”
他是妖,但凡是妖,便能辨别妖与人,连君免白都说这镇子没有人,实在蹊跷。
三人一时陷入了沉思,他们原以为此行会很顺利,却没想到会在中途遇见这样的怪事,一所老镇子,物件皆在,但镇子里的人竟是全部不见了。
“天色不早,”如梓建议着,“我们几个先在这里歇息,待明日天亮再一探究竟。”
除此之外,他们也别无他法,君免白和楚季没有异议,几人上了楼找空余的客房,这才发现许多客房有人住过的痕迹。
桌面上喝了一半的茶,挂在柜子里的衣物,掉落在地面上的桂花糕,种种迹象,不由得让他们相信流云镇确确实实是曾经有过生人的,甚至于,这些人消失的时间并不长。
楚季点了烛,将行李收好之时,房门被人轻轻打开,回过头去看,是君免白。
君免白手中提了一壶茶,将门关了走到桌面拿了个杯子倒满,对楚季说,“我在后厨煮了茶,道长过来喝一杯暖暖身子。”
楚季关了柜门,一笑,“你倒挺有闲情逸致。”
“没办法,”君免白耸肩做无奈状,“这店连个小厮都没有,只得自个动手,总不能委屈了自己。”
楚季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透过瓷杯传递在指尖,有些烫手,他将茶杯抵在唇边吹了吹,这才将茶水一饮而尽。
两人坐下来,楚季一心挂念流云镇的异样,便问,“你怎么看?”
君免白知晓他问的是什么,想了想,摇头,“我从未听闻过这样的怪事,一个镇子千百余人,竟会凭空消失。”
君免白素日面对楚季之时是难以捉摸了些,但遇见正事又变成另外的模样,一双眼满是伶俐,仿若能看透世间万物。
楚季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气道,“异界何时才能安分。”
说完又想起君免白是异界妖道之人,尴尬的无声啧了下唇,“我不是说你。”
君免白忍俊不禁,“我明白道长的意思,”转眼又正色,“如今沉仞和姜瑜秀放任魔道和鬼道两股势力在人界抗衡,妖道亦不能独善其身,一旦三道正面对抗,受苦的无非是人界。”
楚季静静看着他,君免白的面容在烛光里明灭可见,“若是要三界重新恢复平和,唯有一个法子。”他顿了顿,音色轻轻而掷地有声,“除魔道,擒沉仞。”
六个字说起容易却是最难以办到之事,七百年前沉仞称霸异界后,欲征服人界,天底下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也不过九天战神秦宇,可如今秦宇已死,沉仞从混沌之中出来,功力不减反增,放眼三界,无一敌手。
若沉仞想重走七百年前的老路,三界无与之抗衡者,则y-in阳颠倒,生灵涂炭。
楚季心中激荡,隐隐像是有股气流从四肢窜出来,他重重皱了下眉,不知这异样是为何。
“姜瑜秀与沉仞势不两立,鬼道必定不会放任魔道独大,那妖道呢?”楚季灵光一闪,眼睛里窜着烛火,期盼的望着君免白,“妖尊君闻难不成会甘心依附魔道?”
魔主沉仞,鬼王姜瑜秀楚季皆见过了,但却忘记还有妖尊君闻,他只知晓君闻乃上任妖尊之子,两百年前继位。
外届传闻其x_ing子温润,当年妖尊因他不够魄力号令妖界,欲将下一任妖尊之位传给三子,却不知为何临到继位之际,却是君闻上位,而本该继位的三子却从此销声匿迹。
君闻......楚季默念这个名字,忽然眸子一缩,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看向君免白,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可抑制的从脑中跑出来。
烛光忽然摇晃了下,君免白的脸也骤然暗沉一瞬,楚季只见得君免白深邃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汇聚又渐渐涣散,继而君免白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轻声道,“他自然不会甘心。”
君闻那样的x_ing子,怎会甘心依附呢?
楚季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抖,“你,你是?”
君免白笑容点点消散,目光深深的望着楚季,“我便是君家三子,君白。”
他讲这话之时仿若风轻云淡,但楚季却从一字字间听出了千斤重,君白、君免白、君三公子......这一个个名号,都是属于一个人的。
明明君免白神色自若,丝毫没有伤心模样,但楚季透过他那双琉璃般的眼,仿若要看进他的心里似的,于是便清清楚楚看见了,那儿有一角满目疮痍,枯Cao遍地,刹那间,楚季也觉得心口像是被大掌捏住了一般,跟着君免白的痛而痛,随着君免白的伤而伤。
两百年前的君免白,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令他不惜远离家乡前往陌生人界,隐姓埋名便是整整两百年?
烈火,百枯,白骨,腐r_ou_——是为鬼界。
业火燃烧的大堂之中,一道红衣身影侧躺于软塌上,媚眼如丝,手执酒壶,醇香美酒从他唇角滑落进裸露的白皙纤细颈脖之中,染s-hi了他胸前的衣衫,使得红衣如血。
美人美酒,何等享受,姜瑜秀嗜着一抹张扬的笑,原是笑着,眼角却不知是沾了泪还是沾了酒一片s-hi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