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李法天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
魏柯觉得谢榆的这位老师神神叨叨的:“好。”
李法天:“你最近,是不是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心情都比较低落,心里空空荡荡?”
魏柯:“……”魏柯郁闷倒不仅仅是身体的缘故。谢榆在赛前终于对他吼出了那番话,让他意识到弟弟真的恨他。虽然他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听弟弟亲口承认,还是伤心。
李法天:“体重减轻了?”
魏柯:“嗯。”离开了龙真以后,他得习惯一个人生活。再加上眼睛看不见,一日三餐肯定没有过去那么准时准点,体重随之下降。
李法天:“能让你感兴趣的东西,非常少。”
魏柯:“是的。”他只觉得围棋和弟弟有意思。
李法天:“你经常感到疲劳,缺乏精力。”
魏柯:“……”虽然在谢榆面前,他信誓旦旦地说盲奕不是什么大事,但相比较而言,确实是看得见摸得着更省力。他现在对弈时不止要思考,还要记忆,每天临睡都精疲力竭。
李法天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了事态严重。
李法天:“最近你的注意力和思考能力下降了。”
魏柯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神经胶质瘤对他的思维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之前他还没有失明之前,状态有所下滑,就是败病症所赐。这也是他想暂时退居幕后,让谢榆替代他上场的原因之一,他需要静养,飞来赶去的比赛劳神伤体。
李法天深深叹了口气,已经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这些问题都来自于抑郁症的DSM-IV诊断标准。在连续两周的时间里,病人表现出五个以上症状,基本就说明有抑郁症的倾向,而“谢榆”是连自杀行为都已经出现了的,李法天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救他:“你需要看医生。”
魏柯一口否决:“我没有时间。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李法天没有强逼他。国人对心理疾病充满着偏见和误解,有很多病人无法接受自己有病这个事实,拒绝就医。李法天虽然是个菜鸟,但也懂得在心理治疗上最重要的是与病人成为朋友,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强迫“谢榆”做任何事。李法天觉得要说服“谢榆”,可能更需要他家人的陪伴和支持。
“你的家人呢?”李法天旁敲侧击。
“我的父母离婚了,我很小就独立出来,每年回家看他们一趟。”魏柯淡淡道,“而我的兄弟他……他和我关系并不好。”
李法天发现“谢榆”只有在谈到兄弟的时候,脸上才有些动容,她觉得这也许是“谢榆”的症结所在。
救护车驶进了医院,李法天结束了谈话,扶魏柯起身。魏柯却对她伸出的手视而不见,扶着座椅站了起来。李法天起先觉得奇怪,然后在他差点摔下救护车的时候恍然大悟:“谢榆”瞎了!
他竟然瞎了!
李法天油然而生一丝同情:怪不得“谢榆”- xing -情大变。他不好好学习,在外面跟社会上的人交往,发生了意外导致双目失明,这才引发了抑郁倾向。
她陪医生处理好了“谢榆”的伤口,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况很严重,抑郁症是精神上的癌症。如果你不正视它,它总有一天吞没你的整个人生。”
魏柯:“啊?”
李法天握住了他的手:“你现在必须有家人的陪伴。”
魏柯优秀的头脑意识到他们在鸡同鸭讲,复盘了一遍两人的对话,理解了李法天的意图。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你的父母……”李法天浑然不知她已经被魏柯看穿。
“不,他们不知道我的状况,我不想让他们担心。”魏柯飞快地否决掉这个提议。
李法天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另一个人选:“那你的兄弟……”
“他很恨我。”魏柯装出一副痛苦的神情,“今天他做了……伤害我的事。所以……”
李法天点点头:“手机拿过来。”
魏柯乖乖交出了手机,指点她拨通了谢榆的电话。
李法天体贴地偷偷跑到一边去了。
“你是谢榆的家属吗?!”对面一接通,李法天就暴躁道,“谢榆他自杀了!”
真正的谢榆吓得魂飞魄散:“你……你说什么?”
“还好我及时发现,伤口很长。”李法天故意夸大了事实。魏柯的伤口很长但并不深,没有多大的事儿,但是她觉得不这样说,这位兄弟就不知道“谢榆”为了他受了多少委屈。
“他有很严重的抑郁倾向,你知道吗?不要再刺激他了!你最好凡事顺着他,说服他去看医生。”李法天道。
“他现在在哪里?”对面急促道。
“呃……他现在在B三医院,”李法天看了一眼魏柯,又改口道:“不过马上就要回家了吧?”
对面的谢榆早已挂断了电话,飞奔到S市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高铁,坐了8小时的火车,在第二天凌晨回到了B市。
他闯进家门的时候,魏柯迎着朝阳在窗前等他,面前一壶茶,一局棋:“早。”
谢榆丢下了行李箱,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像是一只忠诚的家犬:“……对不起。”
魏柯摇了摇头:“我这些天状态不太好。”
“没关系的,你还有我。”谢榆轻抚他手腕上的纱布。
“是啊,哪天我不在了,还有你。”魏柯道,“所以你现在就收拾收拾去蔡文玉道场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