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榆送杨小鱼走到寝室门前,四顾无人,偷偷把手放在他的头顶:“我看了一下,今天这么多棋手当中,你最有潜力。”
杨小鱼:“……是、是吗?”受宠若惊,又不太好骗。
谢榆严肃地点点头:“信我。我是什么人?”
杨小鱼:“……魏仙手。”
谢榆满意地嗯了一声:“我的眼光比你们都准。”
杨小鱼眯起了眼睛,羞涩地享受了一下魏仙手的抚摸,然后不依不挠地问:“那我具体是哪里比较有潜力?”
谢榆:“……”
谢榆对着孩子天真又充满希望的眼神,心中充满着罪恶感,幸好这时候他意外发现寝室门上贴着住宿名单:叶明远、杨小鱼、魏柯。
“我和你是室友诶!”谢榆指着名单道。
杨小鱼幸福得差点晕厥过去了。
这肯定又是魏柯出的馊主意。魏柯完全按照冲段少年的规格安排了自己,蔡院长一定也是一头雾水,但无法拒绝他的心血来潮。
“我们寝室一直只有我和叶明远两个人住,还有两张床空着……”天真的杨小鱼猜想是因为这个理由,魏柯才会和他们挤在一块儿,心里既欢喜,又很过意不去。
“那就不要浪费嘛。”谢榆吹着口哨跟在杨小鱼身后进了门。他的行李已经摆在了右下铺。宿舍条件不错,有空调热水,经济适用,谢榆想起龙真说魏柯刚刚来B市的时候租住筒子楼,不免感叹一代比一代过得好了。
杨小鱼自告奋勇帮他收拾行李,谢榆不想麻烦小孩儿,把Ipad拿出来让他自己玩儿。道场里面是不允许带手机、平板电脑这样的电子设备的,如果小棋手沉迷游戏,那还有什么心思练棋呢?只是“魏柯”是个例外。杨小鱼与自己内心深处的道德律进行了一小会儿抗争,脸上写满了纠结,谢榆大大咧咧道“没事儿”:“就一会儿,放松放松。”
杨小鱼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了。
正当杨小鱼看着综艺、和“魏柯”说说笑笑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他抬头,正对上面如寒霜的叶明远。叶明远手上提着包装精美的蛋糕,不知在门前站了多久。
谢榆叠着毛巾探出脑袋:“小叶回来了啊?”
叶明远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咦?这是什么态度?”谢榆打定主意,非得把魏柯请来虐虐这没礼貌的小朋友。
杨小鱼惨白着脸把Ipad藏进枕头底下,追了上去,正瞧见叶明远把蛋糕丢进了垃圾桶。章翊闻奇怪地看他两人一眼,然后笑着问叶明远:“去棋室么?”
叶明远“嗯”了一声,章翊闻追上去与他并肩走着。
杨小鱼惨兮兮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我也去……”
叶明远并不吭声。
章翊闻很会察言观色,委婉地对杨小鱼说:“我们两个对弈,你先回去休息吧。”
杨小鱼回来的时候哭得几乎崩溃了。
谢榆自己也只是个半大孩子,他知道青春期闹别扭根本不讲道理。说起来只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但放在敏感的杨小鱼身上,就会无限放大。杨小鱼现在有一种失重感,他的棋力也好、命运也好都失控了,是叶明远的特别关照在支撑他。叶明远很厉害,杨小鱼会觉得拥有这么厉害的朋友,那我也不是等闲之辈。这几乎是杨小鱼唯一找回自信与尊严的方法了。
他内心深处非常依赖叶明远,因此害怕被叶明远丢弃,这种惶恐发展到独占欲,从举手投足表现出来就是: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叶明远身后、对靠近叶明远的章翊闻表现出极大的嫉妒。
谢榆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个孩子其实已经撑不下去了,而叶明远的拒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塌下来也还有高个子顶着呢。下不好棋,那就去做别的呗,这世上的赏心乐事多得是。”谢榆说得十分轻松。
杨小鱼没有回应。他哭完了觉得自己很丢人,又觉得很害臊。他一个14岁的男孩子趴在别人怀里哭,那个人还是魏仙手,他还是别学棋了,以后万一真的变成了职业棋士,和魏仙手对弈,那可好看了。
不过听魏仙手说出“这世上的赏心乐事多得是”这种话,真是稀奇,他不是所有国手中最勤奋的一个吗?
谢榆看他情绪稍好一些,突然有了个主意,打开了窗户跳到外头:“去不去玩?”
杨小鱼愣住了。
从三岁开始,他的生命中就只有围棋。围棋是人穷经皓首也钻不完的东西,何况又有18岁这个定段年限横在眼前,他一刻也不敢放松训练。三年前他到达蔡文玉道场以后,情况变本加厉。没有电子设备,军事化管理,从早到晚就是围棋训练,揪心于排位升降……杨小鱼怔怔地立在窗前,看着兴高采烈的谢榆,仿佛看着另一个世界。
“就一个晚上!输得那么惨,还不许转换转换心情?”谢榆诱惑着他。
杨小鱼再一次与自己内心深处的道德律做起了斗争,一小会儿后咬了咬牙,跳上了窗台。
谢榆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来,哥带你去看花花世界!”
☆、第 10 章
谢榆叫了辆出租车,带杨小鱼到市中心。
杨小鱼完全就是个没有进过城的乡下小子,看什么都稀奇,连出租车背后的显示屏都叫他新鲜不已。谢榆再一次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学什么棋?学什么棋?一头钻进棋谱里,最后搞得生活能力九级伤残,还不如没选上得好。”
谢榆先给杨小鱼买了好几身新衣服,全是潮款,又带他去剪了个新发型。
谢榆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拾掇拾掇自己。按照他的经验,新外形会给人以自信。杨小鱼家里条件并不好,道场学费又昂贵,小孩儿过得紧巴巴的,物质上的奖励也能让他在同学们当中抬得起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