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榆无法苟同魏柯的三观:“那你为什么教我?”
“你是我的谁?他们又是我的谁?”魏柯反问,“我精力有限,能顾及到的也只是我最重要的人而已。在棋道上挣扎的人何止王旭一个,我若是要为每一个棋手劳心劳力,那我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成就。”
谢榆语塞。面对着魏柯的疲态,他再也无法出言争辩。不论魏柯如何自私,他的出发点都没有错,对自己也仁至义尽。要分出时间带自己,哥哥已经不堪重负了吧?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哥哥见死不救。
“我已经和中国棋院联系了,申请复赛。”魏柯温柔却坚决的话语唤醒了他的神智。
“这么快?”
“反正你已经重出江湖了,没必要再躲回去,我也得尽快把你那个难看的成绩刷掉。”
谢榆心虚地一抖。
“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在赛场上,就是在去赛场的路上。多参加比赛对你有好处。”
☆、第 19 章
谢榆很快就体会到“不是在赛场上,就是在去赛场的路上”这句话的含义。接下去的半个月里,他先后参加了春兰杯半决赛,金立手机杯1/8决赛,应氏杯1/8决赛……最多的时候,一天要马不停蹄地赶三场棋局。高强度的赛程安排下,两兄弟不得已而为之的替身计划,竟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收获——节省体力。
如果是魏柯本尊参赛,不但要几小时几小时地与高手对弈,还要赶场,任他再学八套擒拿手,身体也吃不消。然而谢榆替他出现在大众面前,让他心无旁骛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帮他承担了全部的旅途辛劳,最大限度减小了休息不佳带来的影响。这样的结果是,魏柯状态迅速回升,棋力大规模爆发。
之前谢榆在围甲联赛上被剃光头,棋界对魏柯是一片唱衰之声,认为他停赛调整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此番魏柯一举拿下几盘重要的晋级赛,比赛质量还都相当高,向世人重现了魏仙手的风采。
谢榆也把握住了这绝好的学习机会,迅速地成长起来。
虽然他只是坐在棋盘前走子,真正的执棋者是魏柯,但是谢榆总觉得他和魏柯渐渐地在融为一体。他从单调地听命于魏柯,到开始跟上魏柯的思路,再将自己代入棋盘,思考“如果我是魏柯我该怎么走”,十有八九都能不谋而合。谢榆觉得程延清的那句“我才是世界上最了解魏柯的人”,应该变成他的宣言。
谢榆不仅仅深入学习了魏柯,他还领略了众多顶尖高手的行棋思路。他仿佛一只习惯纸上谈兵的井底之蛙,突然被带上千军万马的战场,见识了大量的战略、技术、棋筋、妙手,每天都在海绵般吸收全新的知识。很少有人能在比赛过程中完成棋力的提升,紧张的心态、过多的情绪都会影响对对弈的消化吸收,但是谢榆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负担。他背后有魏柯,他根本不用担心输赢,他一天九、十个小时地扎在高质量的对局前,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他也确实很有天赋,按照魏柯的估计,他在近半个月里又涨了半子左右,真正的一日千里。
谢榆的收获还不仅限于棋力。当他坐在世界大赛的现场,真正感受到巅峰之战的风起云涌,领略智谋的精华、心机的攻伐与胜负场上的人生百态,他整个人都完成了一次洗髓伐骨的升华。第一次走进梦百合杯赛场时,他很不自信,心中恐慌,认识自己不配站在聚光灯下。但是现在他意气风发、走路带风,所有的新闻照上,“魏柯”前所未有地斗志昂扬。
这种宝贵的经历,是其他初出茅庐的棋手想都不敢想的。
谢榆真正感受到了哥哥对自己的良苦用心。魏柯给他最好的,还把他保护得严严实实,不让他受伤。
但不是所有棋手都像他那么幸运。王旭最近就堪称倒霉。谢榆没有在任何重大赛事上见到他的身影。谢榆询问陈院长王旭缺席的原因,陈院长委婉地告诉他,王旭没有晋级任何杯赛。而且因为“轮转制”的缘故,他将无缘下个赛季的所有重大赛事:“国际比赛的名额,向来都很宝贵。不能老是占着名额不出成绩啊。”
所谓“轮转制”,就是按照上一赛季的成绩轮流安排国际大赛参赛资格的制度。国内新人辈出,僧多粥少,棋院当然希望派出去的棋手都能争金夺银。王旭拿到宝贵的名额,屡屡止步8强,甚至第一轮就淘汰出局,这是一种莫大的资源浪费。
“那他接下去怎么办?”
“我们有意聘请他做国少队的教练,这件事还在谈。”陈院长拍拍他的肩膀,“这次围甲辛苦你了。明年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谢榆却完全没有感到轻松。赵海涛黯然离去的背影和王旭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王旭会变成又一个倒下的人吗?他曾经离世界冠军那样近啊。
“能帮的时候帮一把。”老K的话浮现在他脑海里。
“我想找他谈谈。”谢榆道。
陈院长大感意外:“你能跟他多聊聊也好。”魏柯素来独来独往,不管他人闲事,不知这次怎么心- xing -大变。王旭陷在决赛怪圈里走不出来,有个世界冠军现身说法,也许对他大有裨益。
两人当即赶回棋院。
这还是谢榆第一次进国家队。这个曾在他心目中可望不可即之地,看起来竟然如此普通,一砖一瓦都透着老式机关单位的循规蹈矩。但是国手们在并不宽敞的训练室里对弈、讨论,慷慨激昂,其乐融融,这种氛围让谢榆心向往之。
棋院的宿舍没有他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仅仅说是基本舒适罢了。对谢榆这种十七八岁的小年轻来说是求之不得,对王旭这种年过三十的棋手,似乎就有点寒酸了。
“他一直住这儿?”
陈院长瞥了他一眼:“王旭也算是你师兄。他的喜酒你也喝了,新家的洞房也去闹了,怎么现在弄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谢榆赶紧吐了吐舌头:“那他怎么现在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