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这才进来,跟陈颐打招呼,也都是自来熟,本来就是一个年级,有的还挺脸熟。陈颐记人脸不大在行,常常看见过来的行人对自己露出微笑,内心无比懵逼,茫然无神地看着对方经过——此类尴尬事件不知发生过多少。
可她记人名却是强项,不到一分钟七个人名全叫准了。
“你在我上铺,以后咱俩就是上下铺了,我睡觉爱翻身……你可多担待点啊。”说话的这是杨晓楠,身高不及陈颐肩膀,身材却颇为丰盈圆润,浓眉大眼,笑起来像张惠妹。
陈颐道:“睡觉哪有不翻身的,我从初中到现在睡了四年上铺了,都习惯了。没事。”她报张惠妹……哦不,杨晓楠一个微笑。
杨晓楠似乎颇爱动,嘴皮子也闲不住,宿舍每个人都在利用这半个下午宝贵时间,该洗的洗该睡的睡,唯独杨晓楠行走如风,时不时开怀大笑,把406成功变成了整个楼道里最活跃最热闹的寝室。
陈颐从上铺爬下来,听到季霜说:“东西都搬完了吗?”
陈颐愣了一下,意识到她是在对自己说话,正准备摇头,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还有东西……没搬完!
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季霜叹气:“又来一个缺心眼的。”
陈颐回到原宿舍,三下五除二把剩余的热水瓶、洗脸盆、拖鞋之物提了出去,顺便把楼道上那一条黑线扫了起来,丢进垃圾桶。
自文理分班后,整个413宿舍,只有陈颐一人选择了文科。
文理分科本是极简单的事,可发生在陈颐身上就很复杂。去年一年,她在原班属于成绩垫底的状态——数理化惨不忍睹,偏偏当副课上的政史地,期末考试却取得了年级前十的名次。
陈颐相信,不是她用功学了政史地,而是……在这文理极为不平衡的学校,多数人都没抱着学文的心态。
因此,政史地基本都是自习课,三科老师也颇为有心无力,奈何现状如此,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陈颐是个另类。
她在数学课上走神,听着物理老师的声音打瞌睡,利用化学课时间写日记。
一年下来,日常琐碎与伤春悲秋记满了整个本子。
而成绩单上醒目的数字也昭昭在目,分外讽刺。
不论从哪方面来讲,她都是在文理分科中最不该犹豫的一个。可她偏偏犹豫了。
当天班主任把她叫出去,温柔耐心地为她分析……选文利多大于弊,说到最后陈颐终于签了分班表。班主任长吁一口气的同时,看到陈颐放笔大哭。
班主任:“陈颐,没事的,想老师同学了还可以回来看看。”
陈颐泪流满面。
班主任:“不要担心,你相信老师,学文你会更快乐更有信心。”
陈颐涕泪四流。
班主任有点结舌:“没事啊,陈颐,没事儿……”
陈颐嚎啕大哭。
事后想起来,陈颐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每每回忆起那晚班主任拍她双手安慰她的情景,除了感动的余温外,更多的是骨子里散发出的尴尬,恨不得抱头逃窜到四里之外……
原班与文科班,只隔了一个大厅与一间教室……
她也不怀念那些记不全人脸、一学期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
她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
这正是尴尬所在。
更尴尬的是,为了防止想起这次惨不忍睹的经历,每次见了原班主任就下意识绕道走。
也在以后的时光里,几乎从未在原班出现过。
陈颐来到教室,昏昏沉沉趴在桌上。
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落日透过窗子撒进大片余晖,几乎将陈颐整个覆盖住。教室里开着空调,温度偏低,因此即便炎炎夏末,还是让人感到一丝冷意。
身侧座位响了响,陈颐知道同桌来了。
刘璇显然刚洗完澡,换了新衣服,头发还半- shi -半干地搭在肩上,她计算好了时间,不到20分钟头发就会被晾干,她可以赶在上课前扎起马尾。
学校不准披肩是硬规定,正如课间不准四处乱逛一样。
不过在文科班还好一点,有点人气。除了长廊尽头的这一间教室,其余安静得仿佛没人,针落有声,进去还要掂量着脚下多轻多重,以免惊扰了埋头读书的学生。
按理科班的老师来说,就是“整一层楼就他们那边吵闹!”
不过也没办法,如果文科班都不张嘴,那成绩估计也泡汤了。
刘璇把一小包纸巾放在桌上,从里面抽出一张,擦了擦桌子。
她把纸巾叠起来,起身,走到后面角落,丢入垃圾桶。
当她再落座的时候,陈颐半眯着眼:“想起来,咱俩真和纸巾有缘。”
刘璇将纸巾推到桌子中央:“可不是么,谁知道你用纸这么厉害。”
“我那是感冒。”陈颐翻了个身,把脸面向窗户,“每逢考试就感冒,我招谁惹谁了啊。不过还好有你,考场遇恩人,若不是你,恩人……我估计成绩得完,也就进不了咱文科班了,进不了文科班,也就遇不见你了……”
“行了行了。”刘璇打回去她顺着桌面一路逡巡过来的手,“真是够了。”
陈颐顺势收回手,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她和刘璇在考场相遇,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刘璇话少,为人宠辱不惊,颇为得体礼貌。两人趁着考试前几分混了个半熟,第一场下来后,陈颐桌上的纸巾见了底,恰逢她鼻涕流得最凶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