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霜躺在床上已有一天一夜。期间陈颐和林佳倩来过三次,加上晚上回宿舍睡觉,陈颐一共见了她四次,可以说次数很多了。
前几次,季霜也是不吃不喝,谁也不理,却没到今天这样形容枯槁的地步。
她和林佳倩劝也劝了,什么办法都用了,无济于事。
韩铖走了,教室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于是季霜的心也没了。
让她满血复活,只有一个方法——韩铖回来。
可那是不可能的,她们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陈颐起先保持沉默,季霜说想吃辣条,她便跑下楼去买辣条。季霜又想吃雪糕,陈颐又跑下楼去买雪糕……最后买回来,不是季霜想要的那种。
于是,季霜甩手扔在了地上,如同那次她丢开四叶草一样,随意又漫不经心。
陈颐的心也同那雪糕一样,又冰又凉,还硬生生摔在地上,碎了。
满地的雪糕无人收拾,最终还是林佳倩拿来笤帚簸萁把破碎的冰渣收到垃圾桶。
陈颐的心沉入深渊,她面无表情回到教室,魂不守舍,书本上有什么全然看不进去,四周的背诵声轰隆轰隆,全是噪音。
刘璇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愤懑:“你能不能活得像个人样!”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么严重的话语,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可是说完,刘璇立马又扭过头去背书,无视陈颐送过来的震惊眼神。
她向来如此,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没在怕什么的,没在后悔过的。
你能不能活得像个人样?
陈颐心里纳闷,她活得不像人样吗?那她现在是什么样?
不对,活得没有人样的不该是季霜吗?不该是躺在床上如枯枝落叶般无助的季霜吗?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被同桌鄙夷厌弃的,会是她自己?
陈颐带着心中的疑惑,扭头看向玻璃窗上。影影绰绰的,她看到一个丑陋、无神、枯萎的面孔。
什么都变了。
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变。
这一次,她和林佳倩再次站在宿舍里,站在季霜面前,终于做了她一直想做却都不敢做的事——对季霜发火。
季霜也愣在那里,任由她大喊一通,看着林佳倩蹲在地上的身影,季霜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凝视陈颐:“你在做什么?陈颐……你还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吗?”
位置……
什么位置?
陈颐不言不语,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像哭。
季霜的眼睛很大,瞳仁又黑又亮,尤其在凝视人的时候,让人一眼看清楚她瞳孔里的所有神色,与所有深藏的复杂感情……陈颐甚至还能看见她眼里倒映的自己。
脆弱、桀骜,又狼狈。
季霜就那样看着她,继续用冰冷的语调说:“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陈颐,我和你有关系吗?嗯?你能不能不要来打扰我?能不能不要自作多情?!陈颐!!”
万籁俱寂。
林佳倩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目视眼前这两个人,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一声声咆哮余音不绝,打着旋儿在宿舍里、楼道里回应。
陈颐觉得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
她转身,匆匆走出这座大楼。
陈颐冥冥之中能感觉到,自从她在生日当天失态,季霜便对她不再像以前上心。也可能,任何事件不过是契机与借口,所有的根源皆在人身上。
宿舍里,季霜把眼神从门口收回来,对着林佳倩笑了一声:“看见了吧,现在会反抗了,以前我每次发脾气,陈颐她敢转身就走么?她敢这样么!”
“不敢。”林佳倩道,“可是,你觉得,是她的错?”
答案不用说,林佳倩心里再清楚不过,季霜现在的歇斯底里,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不安的情绪。
她把过错推在陈颐身上,宁可站在一个不可理喻的角度指控陈颐,也不肯静下心来观察一下自己的心。
她宁可将错就错,宁可把陈颐伤得体无完肤。
也不肯把感情从韩铖身上拿出来一分、一毫。
“这两天你对陈颐做的,过分了。”林佳倩把东西收拾好,堆放在季霜床头,“我该回去上课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她不是不明白,季霜心里比谁都清楚。
没人会惯着她,没人会无条件容忍她,没人会一直一直陪着她。
所有的这些,与其说是谎言,不如说是自欺欺人。
可她,始终沉浸在这些梦里,不肯醒来。
林佳倩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她缓缓出了门,轻轻关上,又缓缓走下楼梯……一节一节的台阶,四层楼的高度,她无知无觉走了下来。
脑海里想着季霜,想着陈颐,想着以后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想着她的学习。
林佳倩家庭并不宽松,她出头的唯一方法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北京的大学。而她最近成绩浮动得厉害,季霜看在眼里却并不过问,她们心知肚明,就连陈颐一下子退后十几名,都是因为季霜而已。
真应了唐潇潇那句话,季霜让她们往东,她们便不敢往西。
季霜让她们牺牲多少时间,她们便能牺牲多少时间。
太傻了……
陈颐回到教室,坐下来后,把头埋在课本里。她知道她肯定又要被刘璇嘲笑了……罢了,无所谓,嘲笑就嘲笑吧,估计唐潇潇也要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