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着,又听到冷太后的声音稍稍提高了点。
“玩耍也需注意分寸,既然已经等到了驸马,就快回来罢,别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她的语调还是不温不火的,不过字里行间已透着稍许严厉。
恩,倒是应了我先前对后宫女人的印象:端庄高贵,难辨喜怒。
慕容盈垂眸瞥了一眼在地上正心惊胆战仰望她的一众宫人,失笑道,“太后言重了,宫墙深深,笑话又岂是天下人能看到的?能在此地看到的,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盈儿,回来罢。”冷太后看起来并不想和她在此地争论,她目露一丝疲惫,语气也柔软了下来,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把手给小忠,快点回来好吗?穿得这么少,染上风寒怎么办?”
慕容盈盯着冷太后,唇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她这才向杨忠伸出了手,有恃无恐地慢慢朝前踏了一步。
但我想她完全低估了寒冷对她身体造成的伤害,我看见她僵硬地抬起已经冻得发红的脚向前踩去,心里不禁叫了声糟糕。
她要踩空了!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想都没想就把手中的鞭子死命地抽到了马屁股上。
凄厉的马嘶声响彻了整个朱雀门。
马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我在强烈的颠簸中向后跌倒在车内,然后在脑中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做了破顶而降的长乐公主的人肉靠垫。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就像命运来临,避无可避,分毫不差,而且痛得要死。
若不是车厢内铺满了厚重长软的裘皮,我相信定会被撞得当场吐血身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听见了周围宫人嘈杂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忽远忽近朦朦胧胧的。
我口里充斥着咸咸的血腥味,身上沉沉的,鼻腔里都是木屑和雪花,五官疼的扭曲在一起,眼睛都睁不开。当时我的脑海里就一个念头:我这是要死了吗?可我还什么都没做,就要被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公主给砸死了吗?
“嘶。。好痛啊。。”慕容盈在我耳旁轻轻呻.吟.着,声音中还带着尚未平复的恐惧和后怕。
我勉力睁开眼,望着趴在我身上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先我一步开始哼哼唧唧起来,心中就有点不大乐意了。
“这还不是你自找的,我才痛死了呢。”我想都没想,就很自然地脱口抱怨道,“我真是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真倒霉。”
短暂的沉默后,我身上的人又惊又气地瞪着我斥道,“你。。你放肆!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这样同我讲话?!”
这时宫人们也冲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我们周边碎裂的木头和车轱辘移开。她们小心地将公主从我身上扶了起来,围着她惶恐地四处检视着身上有没有受伤。
但她十分厌恶地甩开了那些人,斥道,“你们也不必惺惺作态!”
我揉着酸痛不已的腰臀,用手肘勉强半撑在裘皮上望着她,艰难喘息着没有说话。
这位长乐公主,真是随时随刻对谁都这么恶劣刻薄吗?
杨忠似头猛虎般红着眸子飞奔过来,当看到公主还能好端端地站着的时候,我感觉他又快哭了。
还是他有点良心,走过来扶起了我,带着哽咽道,“多谢。。多谢你了。。”
“杨忠,此人是谁?”慕容盈似乎已经忘了她刚才从高处坠落的惊险和害怕,一心更想探究我的身份。
“这。。这位就是。。”杨忠望着我,又望望慕容盈,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向她介绍我比较妥当。
这时,冷岚歌也从高楼下来,裙摆慌张,几乎算是小跑而来,完全失了太后的体统。她疾步走到慕容盈面前,抬起素手,就要作势挥下。
慕容盈昂着头,亦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
我望着这一幕,心道不妙,大气都不敢出。
其余人等也都怔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太后要打公主谁敢阻拦?
但冷太后的手终是没有打到慕容盈身上。她眼眶微红,素手僵在半空中良久,还是颓然垂下。只听她极轻地叹道,“罢了。你终究不是本宫的女儿。”
只一瞬间,我看见慕容盈脸上所有的表情一下子失控了。
她声音颤抖,却带着尖锐,“谁稀罕做你女儿?!倒是你,一心想嫁给父皇,却一辈子都没能得偿所愿吧!”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清响,连我的心头都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