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时,她面露痛色,大口大口地咳出大片的血,边咳边笑,“慕容颜你这个坏蛋...你可真不该说对我说那样的谎...”
师父此时痛苦地咬着牙,可除了更加用力地抱着她,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慕容颜...你可以带我回家吗...别把我留在这个寒凉的地方...我想家了...我的阿木也在草原上等我罢?”她抓着她的后背,气若游丝地道。
师父泣不成声地用力点头。
“我的阿木...我的阿木...我看见她了...”师娘的眼神开始涣散,可她的神情却像如释重负般,慢慢微笑起来,“原来她一直都在等着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不知过了多久,师父终是抱着师娘踉跄地站了起来,人们得以看见深深插在女子胸口,开始发生异变的短刀。
而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抛洒了下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宣文四年春,巳月初三。
就在那天清晨,紫禁城养心殿的火终于灭了,除此之外,对于大部分世人而言,那日本无事。
可对我而言,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北地起风了,庭树下雪了,蝴蝶来不及织梦就飞走了,而归人,来不及告别就又离开了。
☆、70.算云烟
一年后, 宣文五年, 初春。
燕门关, 如意楼。
这里是雍北最负盛名的青楼,是无数英豪侠士和风流墨客路经燕门时必去的温柔乡。传闻当燕翎帝慕容颜还是襄王的时候也常来光顾。
这是我听如意楼里的妈妈柳氏(参见第二部第二章)说的。
柳氏和我以前在冀州接触的那些中年发福的老鸨很不一样,她虽年近四十,却仍风韵犹存,平日里从不曾听她出言刻薄或是待谁尖酸过, 想必年轻时也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子。
也是托她的福, 我得以多了一处糊口的地方——做回我的老本行, 可以在青楼里给姑娘们看病。
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会收留像我这样已经连最起码的扎针治症都做不到的三流江湖郎中,只不过是因为当她看见我的第一眼时, 便觉得我身上的气质很像一个人。
有一次, 她自己得了风寒起了热,迷迷糊糊中竟抓住我按在她脉搏上的手, 神思恍惚地凝望着我, 低唤了一声‘殿下’。
“只是第一眼有点像...可能因为你那时也穿着白袍子吧...但那个人可比你俊多了, 也比你有本事多了...”等柳氏清醒后却如此解释道。
听到这句话时,我也有些恍惚,因为好像很久以前...曾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但我没有接话, 面上只是淡笑了一下,便低头继续用微微颤抖的手歪歪斜斜地写着药方。
白袍子吗....是啊, 见到柳氏的那天我应该的确是穿着白色的...丧服。
我在如意楼治病有个人尽皆知的习惯, 就是只在白天行医, 一旦天色将晚,便雷打不动地必须回家,绝不逗留。
“没想到林公子年纪轻轻的,倒还真是个规规矩矩的老实人。”
柳氏盯着我,半开玩笑地故意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夜色中的如意楼才是真正的如意楼吗?漫漫长夜,如此良辰美景,公子何不试着和楼里姑娘们喝一杯再走?”
我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迅速开始整理起药箱,摇了摇头,“抱歉,林某家中还有人需要照顾。”
“怎么?莫非你已成家?”
我朝她腼腆地笑了笑,便背起药箱推门而去,迅速下阶而行。
长廊里,我皱着眉与搂着女人大声醉笑的客人们匆匆擦肩而过,女人手中皆兰花指捻着一株红花,男人们则借着闻花的名头肆无忌惮地贴近女子去闻嗅她们胸前的芳香。
哎,这个世上,有人殚精竭虑至死方休,也就有人声色犬马混沌度日...正如有人虽死犹生实难忘怀...也有人则虽生犹死,无非等到白发暮年才入土为安罢了...
最近,我常常思索着这等不该是我这种小人物该思考的问题,可想到最后也不过是化作一声苦笑,人生的道路都是自己选的,如今我连自己选择的路都自顾不暇不知对错,又哪里还顾及得了旁人的呢?
但忽然间,我脚步一顿,回眸望着那些男人女人嬉闹的背影。
怔了半晌,我几乎跳起来般冲了出去,直奔如意楼的□□,那里不久前种了一株梅花,没想到在今天终于开出了满枝的红梅。
我踮起脚尖,跳了好几次,才摘下一朵最饱满鲜艳的红梅,小心翼翼地放在药箱里。
一转头,却望见柳氏正依着窗台前若有所思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