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时候,阿弥只要感觉得到周边有人就会上去问话,请求帮助,看得见以后,阿弥发现,随着黑暗消失的,似乎还有勇气。看不见的时候,她觉得大家都是好人。看得见以后,大家似乎都总是很焦急,忙碌,气恼,冷漠甚至也会有些凶巴巴的感觉。
阿弥不敢轻易与人问路,看到相对应数字的公车来了,她就上车,然后竖着耳朵认真听车上的报站声。
看见唐果的时候,阿弥觉得,其实坐车这种事情真的很简单啊,她打开微信,给知秋发了一张和唐果的合照,还发了语音:“我一个人坐了地铁,还坐了公车,没有和陌生人说话。”
叶知秋是在两个小时后看到信息的。
她摇头笑了下。阿弥明显是在等着被她夸厉害。
叶知秋同样回了条语音:“是了,阿弥越来越厉害了。你在唐果那里玩久些吧,我到时候可以去接你。”
“不用的,我下午就会回去,等知秋一起吃晚饭。”阿弥说。她喜欢在家里等知秋的感觉,帮知秋拿拖鞋,拖大衣,用搓热的手给她暖暖脸颊,然后知秋就会刮一下她的鼻梁说吃饭吧。
唐果心情很好,她有妈妈了。
“阿姨好。”阿弥站在门口,看着给她们开门的女人,很礼貌地问候。
唐果的新妈妈人很和气,微微发胖,见了阿弥一个劲地往家里让:“唐果一直念着你呢。”
唐果见了那个女人就撒着娇黏了上去,一副炫耀的神态和阿弥说:“我妈妈是不是特别美。”
审美这种东西,大概是人人生而有之。阿弥虽然说不清什么是美和不美,可眼睛一看就能大概有个意识,她觉得唐果的新妈妈没有知秋好看,更说不上美。
阿弥不太擅长说违心的话,只好礼貌地回云?cháng?整?理复说:“阿姨的衣服颜色很好看。”
唐叔在里边招呼阿弥:“来了啊,快进来坐吧。”
相比以前在长勺街的住处,唐果家现在的房子说不上新,倒也还算舒适整洁。阿弥坐到沙发上,看见荼几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纸张,上边有秘密麻麻的字,她都不认识。
唐果的作业本也放在其中。
唐果的新妈妈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和唐果说话:“看你爸爸,把这些合同扔得到处都是,可都是钱呢。”
“嗯,妈妈我一会帮你说他。”唐果坐下来笑嘻嘻的,捧过作业本忽地想起来作业还没有写完,就呀了下和阿弥说:“我还有两个题,你等我一下。”
唐果写字的时候很用力,捏着笔的指节都有些泛白了。
阿弥在旁边看着唐果,觉得很神奇,唐果比她记忆里的样子要大得多,她九岁的时候,唐果还要人牵着走,不然就会摔倒。
“妈妈,妈妈妈妈,这个题目我不会。”唐果年软骨头似地往她妈妈身上蹭:“你快教我。”
唐果的新妈妈低头看着手里的合同纸,语气有些随意:“我忙呢,你让阿弥姐姐教你啊。”
唐果看了眼阿弥,阿弥心虚地回望着她。
阿弥上五年纪了,唐果忽然才意识到阿弥比她大很多。她把本子拿过来,放到阿弥面前说:“这个要怎么造句啊。”
阿弥心跳滞了滞,如果唐果问她算数的话,她还能应付一下。可唐果问她和字有关的东西,她就没了主意。
什么都不会。
唐果以前生气的时候就这样说过阿弥,那个时候阿弥眼睛看不见,就会不好意思地笑笑,现在她看得见了,便总觉得很羞愧:“我也不知道。”
“妈妈,你教我,阿弥她也不会。”
唐果的新妈妈狐疑地看了眼阿弥,再看了下题目:“这个很简单啊。”
“我不识字。”阿弥只好再次说出这样的话,然后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看怪人似的眼神。
回程的公车上人不多,阿弥坐在前边侧排的位置,等人上车的时候,她看到司机把一个白色写着字的牌子举了举:“加班车,看清楚路线再投币。”
有些人下车了。
阿弥心里有些忐忑,不过还是安静地坐着,等开车。车一动,她就竖起了耳朵来听,生怕错过报站提示音。车开出一段后,阿弥就有些害怕了,她明明记得,她得在第十一个站下。
可是那个站名不一样。
车开进了终点站,阿弥也没有听见她要去的那个站点,车上这时候只剩下她和她对面坐着的两个男生。
阿弥有些慌张,这才想起来把要去的地方告诉司机,司机挥了挥手,点了支烟站在车门口打量阿弥一遍:“我当时不是让你们看新的站点牌吗?这是加班车,不去那个地方。”
我不认识字……
阿弥这次没有这样说,她下了车,按着司机的意思,去等另外一辆公交车。
这时一直坐在她对面的男生走上前,男生比她高出一个个头,身上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红白撞色的蓝球鞋,背上挎一个军绿色的书包。男生问她:“你要去哪里啊?”
听见男生的声音,阿弥后退了一步。这两个男生在车上的时候就总是一边小声说话,还总时不时地看她一眼。
感觉很不好。
阿弥抿着唇没有开口,这时另一个戴眼镜的小眼睛男生笑嘻嘻的:“交个朋友,没有恶意的,我们是市五中高三的学生。你是不是要去坐二号线?没必要再坐车了,往前这走一段就是二号线终点站,方便得多。”
阿弥摇头。
这两个男生真麻烦,一直跟着她,阿弥按司机的意思重新坐上了回程的公车,上了地铁两个男生也不离不弃地跟着她,她已然有些害怕。
“我哥们人挺好的,真的,留个联系方式吧。 ”小眼镜一直嘻皮赖脸地缠着阿弥说话:“叫陈宽,我们五中有名的校草,你没听过他名字吗?家世好,人品好,对你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