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事,她怎么可能忘记,当时天下初定,长安还很混乱,女子地位低下。
她只身来到这桃村,当时已经显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村内人不愿意收留这来路不明的女子。
只有她口中的李大哥,前年丧妻,不忍女子落难受苦这才亲自担保收留。
平日里也是老好人,受村中的人敬重。
这一晃六七年过去了,男人对女子的好,邻居们都看在眼里,实在是觉得男人错付衷肠。
上午十分,今天的桃村很热闹,家家户户都出来了。
因禅让一事让二月放榜推迟了,如今是三月多,有消息传出。
村里有人高中了,而且是殿试中前三甲,是被女帝钦点的人才。
这人村里人都知道是谁,去年进京赶考的贡生只有李处的儿子,李衍。
李衍是长安出了名的才子,都说李处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儿子。
热闹了一会儿后就安静了,李衍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让随行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虽不是状元,却也是新科的前三甲,如今他回来是接父亲的。
“刚刚怎么这么吵闹?”
“哎呀,张婶,李处家的儿子高中啦,听说当了大官。”
“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
“我说,你听见了吧,李衍高中了,你跟着李处,下半生可就有福了。”
她只是依旧笑了笑,“不在庙堂,不知忧虑。”
什么是福,她该清楚,养尊处优这大概是平常百姓们最渴望的。
李处回来了,挑着水的担子转到了一个穿官服的侍卫身上。
李衍穿着偏红色的衣服,乌纱帽。
如今李衍已经被正式任命授官,已是丞相苏道的门生了。
李衍走过来朝她下了跪。
“你这是做什么?”
前来围观的百姓将这个房子连同院子围了一圈。
她似乎许久没有被这么多人看着了,一时间有些慌乱无措。
“请婶子与衍儿一同回洛阳。”
她本想过去扶起,但是听到话后制止了,转过了身。
“衍儿能有今日,是您教导的,这些年,衍儿已经将婶子当做母亲。”
这是发自李衍内心的话。
围观的人马上就开始议论起来了,羡慕有,嫉妒也有。
但是无非说的都是她命好,本是无依无靠,这样一来,李衍高中,李处和李衍又如此喜爱她,她可就有福了。
“你起来吧,我不会走的。”
李衍知道,以她这样的才华,以前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她没有透露,他也不敢问。
“婶婶何必受这个苦,衍儿已经受苏丞相的重用,将来一定好好侍奉父亲和婶婶。”
“我说,妹子,李大哥和衍儿都这样求你了,你何苦呢,歌儿还小,你难道要让孩子跟着你受苦。”
她本就是个温柔之人,一通指责下来,便也是有苦也说不出来了。
围观的只有百姓,这个日落的时间孩子们还在外面玩耍,对村内的事情毫不知情,若是知道了,这个院子肯定又要被孩子们闹上一闹。
桃村进村口有处平坦的草地,经常有许多孩童嬉戏,很热闹。
黑色衣服的人背着行囊一路走过来,太阳已经下了山,他留了一额头的汗。
原本欢笑声后来变成哭声。
“她是没父亲的野孩子,我们不要和他玩。”
“对,我爹娘说她们母女都是来路不明,没人要的野孩子。”
孩子的话总是刺耳的,这种话即使是五六岁的孩子也依旧听得懂。
不远处,女童的哭声响彻了这个不大的山谷。
“长安城下桃花村,没人要的李安歌…”大肃上至朝堂,下至民间,歌词总是无处不在,流言大多都是以这种方式传起。
孩童们唱的声音盖过了哭声,黑色服饰的人寻着声音过来。
歌词里的名字让他心中一震。
隔桥相望,女童蹲在地上哭泣,她似乎看到了童年的影子。
“太子殿下,那是太傅的孙女。”这句话,想起在三十几年前,他记得尤为清楚。
“没人要的…李安歌!”
“若将来有了孩子,想让陛下起个名字。”
那晚他虽然心不在焉,可是还是顾及了她的话,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眼,她的身上的味道,她的气息,以及她离去的余温,让他即将窒息。
《楚辞·九歌·东皇太一》曾言:“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这是他给她的答话,取名,安歌。
自己本姓为李。
于是,他亮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自处,不自觉的就走近了些。
“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女童抬头的一瞬间,他的心如针扎一般,“像,简直像极了。”
可是她怎么会有孩子…自己也不可能。
于是他想到了,某种让他十分痛心的想法,但是他很快否决了,他不相信,而且这孩子与自己也有些相像,但是怎么可能?
其他嘲讽的孩童口中可以知道,女童是没有父亲的。
他松了口气,但是不管如何他都要亲自去确认。
村里来了陌生人,还是一个好看的陌生人,孩子们很快闭了嘴。
女童指了指那些朝着这看的小孩。
他意会,“你带我去找你娘好不好,我带你们去找父亲。”
女童摇摇头,“母亲说歌儿没有父亲。”
此时女童是在他的怀抱中的,他一愣,没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