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笑说:“这一加,今天定会醉上几个了。”
翰林院段玠幼子段书彰笑着开口:“醉了也无妨,不是有诗曰:酒醉便在花下眠吗?不醉卧花丛中,怎能当得名士风流?”
众人都看着段书彰偷笑,坐他上首的方家嫡子方浩杰合上折扇以扇击掌说:“还没说罚规呢!依我看,也简单定二条:一不可胡编乱造,要有出处的才行。二,令不完谁逃就灌谁,认令不认人。你们看怎样啊?”
众人笑着点头称行,然后便请长公主出令。长公主也不推拒,轻敲酒盏,笑着起令:“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念到这,长公主微微顿了顿,看了卫璇一眼,便继续念了一句:“一- jing -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
长公主旁边坐着的便是卫璇,与长公主对视一笑,便立刻开口接到:“ 红鬣锦鬃风騄骥,黄络青丝电紫骝。奔星乱下花场里,初月飞来画杖头。 ”接完喝了一口酒,看了眼下首坐着的闺中密友张姈,莞尔一笑道:“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圆?”张姈皱眉苦思,想了片刻便禁不住对着卫璇撒娇道:“姐姐你又欺负我。圆开头的诗倒有,我知道有‘圆盖归天壤,方舆入地荒’、‘圆毫促点声静新,孔砚宽顽何足云’,可是哪有句中有带‘水佩风裳’几字的诗?”
卫璇笑着骂她:“ 亏我还有心放你一马,你倒不识好人心。‘圆光低月殿,碎影乱风筠’这句你就给忘了?”
张姈听了,面上微红,却软语说道:“多谢姐姐帮我接了,我就直接出下一句了。”说完不待众人出声,忙念道:“脉脉荷花,泪脸红相向,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
其他众人都笑着连声说:“你说的不算数,令官快罚她。”有人起哄:“才开始就想偷懒耍滑,得多罚一杯。若是乱了令,两人就都要罚。”
张姈无奈,只得端起杯一饮而尽,看着下桌的陈子玹,想到就是他加的关卡,便挑衅般对众人说:“子玹若能接上我那令,我就认罚一杯。”说到这,她眼波流转,看着陈子玹一笑:“还会再敬你陈公子一杯。”
气氛顿时更加活跃,众人忙让她的下家陈子玹接她酒令。
陈子玹毫无惧色,抬手举杯便先干为敬,然后给自已又倒了杯酒,才开口道:“我接不上。”
说完一仰脖,又是一杯,然后就坐在那一拱手示意他下家的卫峥接酒令。
众人一愣,然后个个笑的七倒八歪。
才八九岁的卫峥却如临大敌,皱着眉冥思苦想,倒是想起几首带有以‘样’字开始的诗,如‘样如金蹙小能轻,微润将融紫玉英’ ,‘样自桐川得,词因隐地成 ’,但这些都没有‘水佩风裳’这四字中的一个,刚才陈子玹肯定也想到了,才没说出来。可带样字开头的诗句实在少见,他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便将目光投向他姐卫璇,结果卫璇正被张姈抱着手臂晃荡,压根没看到他求助的眼神。卫峥挠着头正准备也认输,坐在他旁边的方浩杰轻咳了一声,然后用扇子指着自已桌上用酒水写的二个字‘漾水’。卫峥疑惑的看了看,然后大喜的说“ 漾水向东去,漳流直南奔。”
众人听了,皆拍掌称好。只有陈子玹疑惑的问道:“字不同也算?”
方浩杰抢着说:“怎么不算?刚才也没说非要同个字来接啊!”
那些还没轮到的众人也都站在方浩杰这边帮他点头。其他人一见,便只好默认了。
卫峥一看自已‘逃过一劫’,便忙喝了一口酒,开口说道:“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
酒令就这么乱哄哄地接下去,被罚的,被敬的都喝了不少,一杯杯酒下肚,不消一刻微醺之态便四散开来。
角落里的周淮看着宴会上的情景揉着额头,席间众人彼此间的称赞声不绝于耳,她却只觉心中烦闷。
景国读书人少,而博学多才的才俊才女大多都出身于高门贵族。此次行酒令,不过是管中窥豹。而今天那些锦心绣口,谈吐高雅,才华横溢,大放光彩的人,也会在未来成为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再比比自已,真是白活了一世。周淮捂着自已大概只是装饰品的脑袋,低着头扫视了眼那些王孙公子皓月佳人们,眼神四顾,寻找着机会准备偷偷离席。
周家在景国家族中地位显赫,但今天皇室宗亲中的公主郡主都来了不少,按关系亲近及家族地位排座次,她也只能坐在末席,比她地位更低的就分坐到了另一处。而她年纪太小,众人有机会也都围在长公主身边,谁也不愿意搭理她,最多也就多看几眼她脸上未消的巴掌印。周淮她也不是主动攀谈的- xing -子,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盘坐在角落,看着那些人意气风发的少年吟诗作赋的样子,又看看如被众星捧月搬的长公主,撇撇嘴。她已经吃了个半饱,现在看令已经行过了大半,便乘人不注意,端起一碟新鲜果子便偷偷开溜了。
第16章
未央宫中允阑轩内,众人兴高采烈的行酒令,嬉笑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周淮被冷落无视在角落,她因心中有事,又什么都不会,在这闹哄哄的氛围中便生起几分烦闷来,乘着众人不注意,端着一碟果子就偷偷溜了出去。
周淮故意避着人走,却又不想回住处去,便在路旁的几座假山中找了一个较高处,爬上去懒洋洋的躺着晒太阳。
正在她似睡非睡间,就听假山下面响起了吵闹声,恍惚的就听见几个词,说什么‘克父克兄 ’、‘病秧子’,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嘲笑声。周淮揉着眼睛听出是一群孩童的声音,便坐起身探头向下看去,果然就见到六个还不到十岁模样的小孩子在底下一处假山旁闹腾。准确来说应该是其中五个男孩子围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女孩在指指点点。他们堵住那女孩前后的路,指着对方大声的嘲笑,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恶意。而那被围住的小女孩则是苍白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背靠着假山旁,蹲着身子缩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