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翁翁”这个称呼,就是现在喊的“爷爷”
☆、冯家(4)
沈去疾从新逸轩后门回到书房,沈盼已然命人将书房隔间的床榻铺好,沈去疾心里闷闷的,便索- xing -把沈盼也赶回去睡了。
有扇只打开了一半的窗户没有支好,夜风卷着窗扇咯吱咯吱响,沈去疾过去关窗,却正好看到主屋里还亮着一盏昏黄。
这个时辰了还没熄灯,沈余年有那么多话要和魏长安说吗?
沈去疾无意识地轻轻蹙起眉头,默了默,她微微颔首,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被锦缎包着的东西。
是一根白玉簪子。
刻的是白玉兰的花样,质朴无华但赏心悦目,沈去疾拿着簪子端详片刻,最后还是将之包好,满目珍惜且小心地收放到了书房的暗格里。
暗格位于一幅山水画的后面,里面已然放了许多各式好看的首饰配饰,皆是这些年沈去疾买回来的,可到底是买给谁的,却也只有沈去疾自己知道。
放好簪子,锁好暗格,沈去疾看着眼前的这副泼墨山水画,凉薄的嘴角一勾,人忽然就笑了起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明知什么都不会送出去,却每当看见适合的就都会买回来,自己在隐隐地期盼什么?期盼别人有朝一日她会知道自己那丑陋不堪的心思吗?
不,不要,不行,她不敢赌。
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计后果的一时冲动了,但是有时候真的无法用将错就错去试探对错。
没到最后,每一步都会是个变数。
沈去疾闭闭眼,心里突然觉得有一些委屈——沈余年那臭丫头心里有话时可以和魏长安说,那她沈去疾呢?
她的满腹言语可以给谁说去?
——他沈去疾是沈家大少爷,是这个家的半个顶梁柱,就冲这个,沈去疾所有的话最后都只能化作喑哑,随一声叹息而去。
与沈去疾的形单影只默默承受不同,主屋里的闺房低语正是有说有笑,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小姑子沈余年在说,嫂子魏长安在听。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的烛盏燃下去了三分之二时,沈余年在一场对幼年的回忆中安然睡着了。
魏长安闭上眼,那些余年给她说的曾经好像在她脑海里成了型,可以随着她的整理一幕幕上演——
年幼且孤独的小余年想要养一只小鸟来陪伴自己,母亲不同意,她便缠着双胞胎哥哥要小鸟。
书房里,手执书卷凝神读书的哥哥小锦年终于不胜其烦,在一个夕阳灿烂的傍晚答应了妹妹的要求。
于是哥哥小锦年费力地爬上了院子里的一颗大树,准备掏鸟窝给妹妹捉来一只小鸟,结果碰上大鸟还巢,哥哥被大鸟啄伤了,从树上摔了下来,最后,哥哥小锦年被母亲罚跪在父亲的牌位前思过。
后半夜,担心哥哥的妹妹偷偷来到小祠堂陪哥哥,结果她饿了,哥哥就把供桌上的贡品拿下来给她吃,后来倒霉催的又被母亲发现,母亲一怒之下打了哥哥小锦年二十藤条……
余年的回忆在魏长安的脑子里一幕幕鲜活起来,魏长安的心好像被人撕开了个小口子,里面无声无息地流出来一些酸涩的液体,浸泡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安睡。
第二天,沈去疾约了冯半城去外面见面,沈余年以“带锦年出门玩耍”为由也偷偷跟着去了。
董大夫刚给魏长安的脚腕换过外用的草药,没多久,管家沈福就来报,说文家二少爷投帖请见。
文鹏举和沈去疾是多年的好友,两人不仅同龄,当年更是一同在州学里读书,后来沈去疾回家帮母亲打理生意,文鹏举则是考中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名,如今在州衙里吃着朝廷俸禄。
但文鹏举此番来沈家,却不真的是为了找好友沈去疾。
“鹏举表哥,你怎么来啦?”魏长安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眉眼弯弯含笑:“快来坐,吉祥,上茶。”
“是。”吉祥应声为文鹏举添茶。
文鹏举坐到魏长安对面,合起手中的素面折扇,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今日有事来寻去疾,他不在,我便顺道来看看你……听说你崴脚了?”
“还好,”魏长安把石桌上的糕点往文鹏举跟前推了推,示意他尝尝,而后才说到:“那日下雨,脚下- shi -滑,踩到亭下凉石上不小心滑了一跤,不碍事的。”
文鹏举点头,怪不得呢,原来是这样啊——
沈家后院扶苏凉亭下的凉石其实是从大晁国最南端的云州买回来的寒玉,其价格之昂贵,挂着朝职的文鹏举不便说明,但沈去疾那个钱多烧的竟然一声不吭地把那些寒玉全敲了换成了别的,搞半天原来是因为寒玉- shi -滑摔了魏长安。
魏长安还不知道后院扶苏凉亭下铺着的凉石被换了,她今日倒挺高兴的,便也同表哥文鹏举聊了许多闲话。
沈去疾一回来,沈福就禀告说文大人来了许久了,如今由大少夫人陪着,在新逸轩里等候大少爷。
人的情感都有难以抑制的时候,沈去疾明明知道文鹏举的真实来意,但心里却也一时难以辨明这里面的滋味儿。
沈去疾刚走到新逸轩的门口时就听见了院子里面传出来的说笑声,是魏长安和文鹏举——听着那两人谈笑,沈去疾自知道该作何反应,但她的心里还是发堵发懑了。
却是没理由放任任何情绪外露。
长身玉立的人就这么在新逸轩门外站了一会儿,最后又领着沈盼安静地离开了,从头到尾都不曾有一丁点儿打扰到院子里闲聊的人,悄无声息得一如过往的数载春秋,默默的,不为人知。
傍晚,从十八里铺赶回来的沈去病和沈介一起来到了大书房这里来找大哥沈去疾。
沈介一进门就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他不由分说地先灌了自己两大杯凉茶,然后才咂着嘴得意地说:“我和二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地成功把大姐的自由给夺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