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摊摊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没有丝毫怨怼。
实在是在意了也没用,被推为众矢之的之后,谁还管你的初衷是什么?没人管,便只能是自个儿记着了。
兰玉胭也想不到这其中还能有这么个关节,消化了好半晌,才提取出了重要信息——江珮儿确实就是上辈子所知的那个“妖女”。
一时间更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江珮儿了。
平心而论,现在所遇见的江珮儿尚未得罪过她们,甚至还收留了她们,总不能去恩将仇报。
可上辈子江珮儿又仿佛说过自己是刻意接近兰恬,此时她们不过偶遇,那句话是真是假暂且没有定论,兰玉胭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放心。毕竟,江珮儿确实是太活泼了些。
心中一旦开始怀疑,便会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了,哪怕当真觉得没那么多龌龊,心里却仍然忍不住要提醒自己长存防人之心,不要随意去相信旁人——也就是这时候,兰玉胭突然有点羡慕兰恬的心大了。
她两辈子情绪都算不得明显,自然没学过隐藏情绪,这会儿纠结起来,自然没能逃过江珮儿的眼睛,江珮儿也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说吧,这回确实是偶遇,但我之前,也有观察过你们兰家。”
江珮儿相当坦白,说出的话兰玉胭全然接不上,不过她也不需要兰玉胭接话,兀自继续解释:“我有个姐妹,自幼流落到那一带,传闻是被兰家人抱走了,我便想找找看。”
“不过,也说不定早就死了。”
短短几句话,听得兰玉胭胆战心惊,出口的时候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有些许颤抖:“你希望她活着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且怪异,还极其失礼,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问出来了,问出来那一刹,兰玉胭瞬间白了脸色,垂眸道:“抱歉。”
江珮儿却似乎没听见她那声抱歉,皱眉思考了片刻,也不晓得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横竖那音量叫普通人来听的话实在是困难:“唔,我也说不准吧。”
“如果她不在了,我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如果她在,那娘大概就不会留我了。”
“大概,就这样子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留着个念想比较好吧。”
呢喃完了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兰玉胭,突然就笑了,眉眼弯弯:“反正一直都是分开的,就这样假装各自安好,也不一定要相见的。”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就当她活着吧。”
她这会儿的笑容落在兰玉胭眼里就有些刺人了,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意味,叫兰玉胭下意识去回避,到头来只挑出了一个特别的字眼:“娘?”
江珮儿“啊”了一声,随后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兰玉胭问的是什么,笑道:“忘了说了,我师父就是我娘,江秋兰。”
说着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天:“也差不多说明白了,我确实是目的不纯的,不过现在倒不打算跟恬恬打听什么了,睡吧,明个儿还得赶路呢。”
说完也不等兰玉胭的反应,直接进了山洞,等兰玉胭也进去,便看见她在自个儿位置躺好了,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打算。兰玉胭不好强行将人揪起来,哪怕是满腔郁闷,也便只能躺回了自己的位置,闭着眼想着江珮儿方才那些话。
江珮儿承认了自己是魔教,或许该叫揽蕙门的弟子,而她一招一式奇诡,为人自然也不可能像表现出来的这般纯粹,话语中几分真几分假,兰玉胭不得而知。
江珮儿说,接近兰家人是为了找自己自幼失散的姐妹,而很不巧,兰玉胭是兰家捡回来的,只是如果江珮儿不曾谎报年龄,她们都是一样的年纪,如果是双胞胎,不可能说丝毫看不出相似——诚然也有可能是各自不大熟悉自己相貌。
但就这一点,实在是有些对不上。
况且,连兰情都不知道她到底来自哪里,如果是她的父母要护着她,刻意抹除了一切可能证实她来处的印记,那就算她有姐妹,也不可能知晓她的存在。
再说,怎么会扔一个留一个呢?
至少在在兰家长大的兰玉胭的心中,父母总是会做到一碗水端平的。
还有江珮儿提起那个姐妹的时候的语气。
“如果她不在了,我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如果她在,那娘大概就不会留我了。”
“大概,就这样子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留着个念想比较好吧。”
“反正一直都是分开的,就这样假装各自安好,也不一定要相见的。”
江珮儿对她这个姐妹的感情很复杂,谈不上怨恨,却也谈不上喜欢,说不清她到底希不希望这个姐妹还活着,而那些话语说得也奇怪,一个人的存在是否有意义,又为什么要叫另一个人来决定呢?人不该是为自己而活的吗?
可也无法否认,不管是真是假,这个消息,让兰玉胭对江珮儿的感情更复杂了些。
哪怕知道不可能,从前也一直告诉自己没关系,就如同江珮儿所说的那样,各自安好。可私心里,却忽然就希望确确实实还有着这样一个姐妹,有着一个娘,不管她们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管她们愿不愿意见她,她只希望着,世上还有着血脉相连的亲人,并且血脉相连的亲人能安安稳稳过着。
至少这样的话,她还不至于真的就是孑然一身。
便是带着思虑,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仿佛有一张看不清晰的脸,以及一声不知来自于何方的渺远的啜泣。
现下天光大盛,昨日因大雨不曾看见的景致也在眼前铺展开来,树下的不知名的花大抵是吸足了水,一夜之间连片次第绽放美得如同无人能够触及的幻境,古木腐朽的根段上也钻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小伞,有的白白胖胖憨态可掬,有的却是要与众不同些,各自艳丽的色彩,彰显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隔了一夜,江珮儿依旧是昨日相识时的模样,热情,与谁都亲昵,昨夜谈过了,如今更是连兰玉胭的冷脸都不惧,活像要豁出面皮去粘到兰玉胭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