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远了。”
有一回,兰情和兰双双说起兰玉胭的时候,兰双双便是这么说的。
太遥远了,仿佛不属于这里,有些时候,看着简直不像个活人。
而这样子的人,真的很难讨人喜欢。
但小孩子兴许总能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此刻的小娃娃夸过兰玉胭漂亮之后,又抛出了一个也当真只有孩子会问的问题:“姐姐可以笑一下么?姐姐如果笑一下的话肯定更好看!”
“噗”
不知何处似有若无的一声,直接被掩盖在了兰恬的笑声里,十几岁的姑娘,还是孩童心- xing -,忽然看见兰玉胭那样一向不理人的人居然就在一个小孩手上吃瘪了,她自然是高兴,还不忘幸灾乐祸地看了看一脸空白的兰玉胭。
也不管兰玉胭最后是笑没笑出来,她们还是跟着小孩上了茶楼的包厢。
哪怕兰玉胭心里有些狐疑,但总不至于去怀疑一个孩子——兴许是人家家人带来的,要哄孩子高兴呢?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了两个熟面孔,姜昊坐在桌子边喝茶,给他们开门的是齐飞,齐飞先是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表示他做得好,并塞了他一颗糖,小孩喜滋滋接了糖,蹬蹬蹬跑到了姜昊身边坐下齐飞将她们让进来,关了门,挑眉看着两个等解释的姑娘:“你们这状况,随便找个人就能把你们坑上来,万一是设好了圈套等你们的呢?你们这样子真要出去了,岂不是要被坑到渣都不剩?”
兰恬与兰玉胭头一回达成了共识:齐飞是吃饱了撑的。
兰玉胭不言语,兰恬可不肯吃亏,直接看向姜昊,实事求是:“王爷以为,凭姜表哥一人能打过我们俩人?”
姜昊别开视线,表示打不过。
齐飞呵呵笑了一声,看她们的神色仿佛看两个傻子:“要坑你们的未必就是姜昊这样的水平,江湖上一个打你们两个绰绰有余的人多了去,况且就是打不过又如何?若也是这样去将你们坑上来,好言好语招待,你们不得给面子吃些东西?”
说着他意味深长得虚点了点姜昊手上那杯茶,看姜昊的眼神也不知是怎样一个眼神:“清茶入口,人事不知。”
姜昊默默将手中茶杯放下了。
兰恬心中还是有不服气的——怎么会有这般多的恶人,又怎么会有人不要脸到用小孩来骗人?这一路上,除了这一回,她们不也还没被人坑过?
然而齐飞事先将她的话堵了回去:“你当外头都是岭南?”
人心险恶这事,兰玉胭比兰恬了解得多,登时也明白了齐飞这是提点,只截住话头道:“多谢王爷提点。”
当防的不止摆在台面上的大女干大恶,周边的一些小陷阱,更易叫人有去无回。并非人人都能当英雄,且很显然,死在小细节上的人更多些,对付两个年轻姑娘,可未必是要动武的。
兰玉胭事先道了谢,兰恬的辩驳再度被憋回嗓子眼里,只能是悻悻地瞪了兰玉胭一眼。齐飞将她们的神色都收入了眼底,心里乐开花,面上却还只是骄矜地一点头叹道:“想不到是玉胭姑娘更敏慧些。”
姜昊默默别过脸,给小孩夹了块糕点,摆明了没眼看他——好好一个深宫里皇后膝下长出来的王爷,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的,分明是逗人家姑娘还逗得那么一本正经,丝毫不怕两个武力值远高于自己的姑娘气疯了暴起伤人。
——自然是不至于的,兰玉胭是不好斗,而兰恬也不是一点就炸的炮仗,大小姐自然不会与个脑子有坑的动手。
可这到底还不算是齐飞的极限,数落过两个姑娘,他便又想起了另一桩,走过去慈爱地摸了摸小孩的头,满是欣慰:“姜昊,没想到你这捡来的小师弟还有成为登徒浪子的资质。”
姜昊直接黑了脸,心说自己这胆子是生生叫宁王殿下练大的,多少年讲究的涵养也是生生叫宁王逼没的:“滚犊子。”
兰玉胭下意识觉得姜昊的做法不甚妥当,只是放在此刻貌似也没什么毛病。不过上一世这两人关系便好,齐飞又确确实实是个不讲究的,这中间,应当就是开玩笑吧。
姜昊原本也不是特别善言辞的,他母亲是上一任兰家家主的妹妹,嫁给了姜县令,故而也算个官家子——不然大抵也没机会被选了上都城去接齐飞——他一向跟着姜县令读书,跟着习武的武师也是姜县令不得志的同僚,耳边有着兰玉胭等人不会接触的利害之事,二十年打磨下来,也收了青涩,添了分不合时宜的孤僻,偶尔甚至还显得木讷,也唯独对着兰情和兰双双这几个姑娘才放松些,这样短的时间,他能与齐飞建立那么好的关系啊,也是难得。
兰玉胭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可看着旁人这么亲近,她心里居然也会跟着泛出暖意,在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便缓了神色。
小孩不曾骗他们,确实是因为喜欢才下去找她们,请她们吃茶则是齐飞的建议,最后连同中饭都是一起吃的,齐飞给他们讲了京城的市集。
最热闹的是上元夜,长街华灯初上时,已是人影憧憧,各家姑娘公子纷纷打扮好了,出来见自己的兄弟姐妹,亦或是心上人。那会儿齐嫣还小,本是不被准许出宫的,却也闹得今上不得不将心腹暂时借了她一个,跟着他传过长街,穿过人群,跑到那个最不受待见的哥哥面前,将手里皇后娘娘带她做的灯高高举起,一双眼亮的紧:“哥哥,我们去看灯!”
齐飞也不晓得小姑娘是怎么做到每一次都能准确无比地找到不起眼角落里看人来人往的他,只是终究不好辜负小姑娘一片好意。
齐嫣是个幸福的公主,父母明明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却仍能去给她一双寻常人家里的慈父慈母。
他羡慕不来,其实也不必羡慕,至少他被好好养到了成年,皇帝皇后都不曾难为他,甚至还因为顾念旧情叫他在京中多留了一年——总好过他姑母的那个孩子,也不知能否顺利出生,出生了又该流落到何方?是被好心人收养,还是命丧街头?
一切都未可知,有些时候,死了比活着好,若没能出生,也不必去受那些莫须有的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