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等一下。”
他也没有抓我,就是不让我走,看那个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这青天白日的在宫门硬向外闯,只要脑子没有进白酒,想必是不会这么做。我听话的就等在这里,那些人还给我端了一碗酸梅汤。
我端着这碗放着碎冰块的玫瑰酸梅汤,看着眼前巍峨的宫苑,本来觉得自己应该诗兴大发,做一些“朝如青丝暮成雪”之类的宫怨诗词,可是我脑袋就好像被谁打了一个死结,怎么也不灵光,所以在我把酸梅汤喝的底朝天之后,我打了个嗝,然后就靠在宫墙上,那个近卫军游击过来,让我走出宫门。
穿过深远的拱门,前面站着一个穿着长衫的人,是太子。不过他的衣服很普通,细丝绵的长衫熨帖在身上,显得他文质彬彬的,好像是哪家翰林家的公子。
“我送你。”他说。
“不远,不敢劳烦。”我说。
他还是说,“我送你。”
我,“我没钱雇轿子,也没有马骑,从这里到那个小院不下十里地,你走不了那么远。”
“我送你。”
他固执的跟在我后面。
其实,我不用回冉庄老家去种地。我外公,也就是崔碧城的爷爷,早就在雍京城给他买了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地方不错,就是位置偏一些,青砖青瓦,两进的院子。原来得势的时候,我住王府,崔碧城住留园,全是雍京城有名的豪奢府邸,谁也用不着这个小四合院,所以一直空着。现在老崔和我一被抄家,我们哥俩没地方落脚,就想起来这个小院了,
这是他爷爷留给他,算祖产,于是就被干干净净的保留下来了。
昨天崔碧城让人向宫里面递个话,说他已经搬过去了,打扫好了院子,买了锅碗瓢勺、衣柜被褥这些东西,又盘好了灶,还请了一个看门的,一个老妈子。一切收拾妥当,让我也尽快过去。
我知道以文湛在雍京的眼线,无论我想不想他知道,根本也瞒不住他,所以在宫门那里,他说要送我,我也没有想着这是试探我家在哪里,没准他比我还清楚那个小院,甚至有可能方圆几里都被他的密探弄的一清二楚。
一路上,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从宣武门,过十里运河码头,再到落雁桥,最后穿过一条管道,就是我外公留给我和崔碧城的小院。
这条路又长又窄。
两个人走这条路,的确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要好很多。即使都不说话,可是有那些淡淡的、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就会让人不会太寂寥。
到了小院门外,我没有敲门,转身对他说,“到了。”
“好。”他看了看这里,“那我走了。”
他没有动。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然后我上台阶去敲门,一扭身,就听见他说,“承怡,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背负罪孽的人,是我,只是我一个人。
是我强迫了你,你是无辜的。
无论是乱伦、断袖、弑杀,还是什么,该下地狱的人,也只有我。
你心思太重,可又什么都不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消除你的痛苦?”
——即使这份爱是错的,是罪孽深重的,可是我,依然还是想要爱你……
188
吱呀,柴门一开,里面探出个脑袋,是个肥圆的妇人,头发梳的很整齐,发髻上簪着不值钱的粗制银簪子。
她,“哟,你谁啊?”
我愣了一下,后退两步,想看看这里是不是我要找的地方。
“你。”妇人用堆着肉的下巴指指我,“你找谁?”
我,“崔碧城。”
“哦……”她连忙开门,这个哦的词让她说的抑扬顿挫,像三月桃花一样随风乱飘,“你就是崔大公子的弟弟,小少爷吧。刚从老家来的?怎么也不带个包袱皮,看样子你们家败的还真彻底。诶,也怪可怜的。快进来,快进来,别在外面戳着啊。屋子早给您打扫好了,都是新做的被褥,肯定比不了您之前的绫罗绸缎,也就将就了。诶,您是谁呀?”
肥圆妇人问文湛,“我只听说从老家来的只有小少爷一个人啊,你谁啊?”
太子没有说话。
妇人又问,“您也要搬过来住吗?”
太子摇头,“不是,我不住这里。”
妇人又说,“那你要进来喝茶吗?”
——“不用,他不喝茶。”
崔碧城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前面,一身蓝衫的他安静的站在廊檐下。他那张脸清秀的雨雾飘渺的,好像一副泼墨的江南烟雨图。
如果不算他双手拿着那两根拐杖,他还真有几分谪仙的气质。这要是算上那两根拐杖,仙儿的气质就大打折扣,除了铁拐李,谁家的仙人下凡还拖着拐棍?莫不是下凡的时候腿先着地,给磕瘸了?
崔碧城对肥圆的妇人说,“何妈儿,前面那个是我弟弟,把他拉进来,关门吧,咱们该吃饭了。”
“哟。”何妈叫道,“这大晌午的,谁家吃饭啊?灶上有我早上的两个柿子白面肉饼,我给你热热,凑合着吃,晚上何妈给你们哥俩做炒菜面吃。”
崔碧城一乐,“好啊。”
何妈也不知深浅,愣是一抓我的手,把我拉进门,然后就把那个破门从我身后砰的一下子,把文湛关在门外。
老崔嘿嘿一笑,乐不可支。
这个小院比我想的还要好,屋子旁边支着一些细竹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子,上面还嘀里嘟噜的挂着很多的葡萄。现在这玩意全从西疆进贡,只有真正的王公贵族才能吃到一点点新鲜的葡萄,本来以为出了宫门就吃不到了,谁想到老崔把它种这儿了。
院子里面除了葡萄秧子,还种了两陇丝瓜,两陇豆角,那边还有韭菜和说不上名字的青菜。
屋子里面很干净,被褥都发着新棉花的味道。
我一沾床就睡迷了,天昏地暗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期间好像有人过来叫我起床吃饭,说什么炒菜面已经做好了,我根本睁不开眼睛,扭头,用夏被盖着脑袋,又和周公抵死缠绵去了。不久,捂住我脑袋的被子被人拿了下来。
再后来,不知道是哪天,有人闯进来,然后就隐约听见有人吵架。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平白无故的闯进来,难不成还要抄家?”
“胡说什么?林若谦,你看看。”
有人摸我的额头,还有我的手腕,然后另外一个声音说,“没什么大碍,就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