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看到楚蔷生脸色苍白,而他自己则变得更加灰败。
……
裴檀叹气说,“我知道从今天开始,你恨毒了我,你我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因为我在他面前拆穿了你的心思,从今天开始,你永远不可能再云淡风轻的伪装下去。
可是我的心思你明白。如今朝局未稳,天下未定。你堂堂阁臣,一朝宰辅,没有资格去奢想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也没有资格因为私情而致社稷国政于不顾。
楚蔷生,楚总宪,也许终究有一天,你会躺在这片青山绿水之间,你的孩子们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过着安逸平静的生活,但那是很多很多年之后,不是现在。”
裴檀走的时候很沉默,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
他甚至还对着我用了之前对待亲王的礼节。可在我看来,他的脑子就像不远处树杈上的鸟窝,我对着这一堆纷乱复杂的东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楚蔷生拿着夹了肉的馒头,又回到里屋,他坐在那边的竹床上,却斜睨着我,“做什么那副表情?好像你比我还憋屈。”
我这个人天生就是没心没肺,可是现在我却只觉得心酸,我走到他身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越想越心乱,只能用手指扭着自己的衣襟,扭来扭去的。
他长长出了口气,忽然说,“别用那张脸对着我,好像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明明是我对不住你……”
我连忙摆手,“我这个人太笨,你应该告诉我的,至少不会这样孤单。”
他,“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我们一点都不般配。”
我连忙点头。
对啊,楚蔷生,科甲正途出身的大臣,总宪天下的左都御史,甚至还可以说是风华盖雍京的才子,要是真的拿来配我这个以前的混混皇子,如今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庶民,才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令人扼腕的暴殄天物。
谁知道,他狠狠瞪我了一眼,说,“你也知道,我是个家世背景都不算清白的农家子弟,而你是大郑的天潢贵胄,皇上掌心中的金枝玉叶,我有什么资格攀折你?”
我正要感动的热泪盈眶,准备去向他狗腿一番,我都不知道居然自己在他心中是如此的金光璀璨啊!我一直以为,在楚总宪的心中,我就是一堆扶不上前的牛粪。
谁知道他接下来的话,像个木桩子,把我彻底钉死在这里。
一动不动。
“你不喜欢男人,虽然你出入南馆,征歌逐酒,豢养男妾,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你所想要的生活就是最平淡的夫妻田园生活,我给不了你。即使我今后能位极人臣,执掌内阁,可我头顶还有一片天。太子……他做不到的事情,我一样也做不到,即使他,已经几乎无所不能了。
既然这样,就不应该打扰到你。”
“是我让你感觉到困扰,对不起。”
这就是楚蔷生,精准的言辞,一剑洞穿。
我忽然有一种痛哭涕零的感动。
我把他的手捧在怀中,“我上辈子一定是行善积德了八辈子,今生才得你垂青,这个尘世……”我的鼻子有些痒痒,自己摸了摸,然后又握住蔷生的小手,“竟然是如此的不寂寞如雪啊!”
“不!”他果断的拍掉我的手,说,“这事应该不怪你,是我上辈子造了孽,所以这辈子的现世报。”
我,“……”
为什么楚楚说的话这样的不绵软,不浪漫?
我,“我们现在不应该互通心意,说一些情话吗?”
“祈王爷!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楚蔷生斜睨着我,“我的确是喜欢你,可是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我一着急,“这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呢?楚楚,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跟这么见外嘛……”
我又趁机摸了摸他的手。
然后说,“那以后,我就可以随便摸你的手了吧!”
啪!
他把手从我的怀中抽出来,皱了皱鼻子说,“不可以。”
我,“……”
楚蔷生,“我说过,我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还有,不要叫我楚楚,也不能随便摸我的手。”
我,“那你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好像没什么区别。”
他,“本来就没什么区别,承怡。”
我脑子有些打结,九曲十八弯的,于是我绞扭着自己的手指,想了半天说,“那我们从今天开始,总有些不一样的吧。”
“不!”楚蔷生好看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三晃,“一样,一样,完全是一样的。”
我不甘心,“总要有些不一样!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也告诉我一个小秘密,这样我们就显得比以前亲近了。”
楚蔷生看着我,没有说话,像是不反感我这个说法。
于是我说,“我其实不叫承怡,父皇……哦,不,皇上说,我的名字叫做赵毓,这个是我亲爹临终之前想好的名字。”
他沉吟了一下,说,“这个我知道,朝野的大臣几乎都知道,不算秘密。”
我,“还有一个你不知道,我找个一个小孩子戴的长命锁,上面写着我最初的乳名……”
然后我就没声了。
也学着他的样子吃夹了肉的馒头。
一口,两口,三口……吃的津津有味。
他等了一会儿,终于沉不住气的说,“好吧,你告诉我这个名字,我也告诉你我的乳名。”
我,“金宝。那你的小名呢?”
楚蔷生白皙的脸上忽然泛起来可疑的红晕,我侧过脸去,仔细看,好像在看名贵的珍宝。
他一怒,瞪了我一眼,以一种慷慨赴死,英勇就义的神情咬牙切齿的说,“大根!”
我抹了抹鼻子,“是腌萝卜的意思吗?”
“不是!”
“……”
“你仔细想!”
他咆哮了一声,一口吞下整个夹了肉的馒头,又看着锄头去刨坑了。
我想了一下午,一直到太阳落山,还是不得要领。
楚楚的娘亲,真是太渊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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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这日头西坠,楚蔷生的坑挖的也挺辛苦的,我看了看自己顺来的那些吃食,就到那边的灶台上,把小泥炉子翻出来,用碎炭生上火,支上铁网把牛肉烤一烤,馒头虽然凉了,既不硬也不干,夹着热牛肉吃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