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碗,起来说话,“蔷生,时候不早了,也该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楚蔷生微微颔首,“王爷请便。”
三王爷一走,这里又安静了下来,周围是醉人的花香和迷蒙的水雾。
楚楚走过来,拿出手绢,在我脸上狠狠擦了两回,他叹气说,“别怕。一切,有我。”
我却听糊涂了。
番外:楚楚
当年杜首辅家的小公子画过一张画,上面的人一身紫蟒,可是却挡不住一身魅惑跃然于纸上。杜小公子醉眼懵瞪之时,手执酒壶对着画中人,轻声说道,“此乃一野狐狸精也。”
画中人,正是楚蔷生。
楚蔷生的出身极其卑微,不过这些承怡都不在意,其实,也没法在意。因为只要蔷生这个人站在承怡面前,足可以让他那个本来就不算很精明的脑子变成豆腐渣。
在他看来,楚蔷生性子极强,可是在一些地方,似乎又是极弱的,就比如他和裴檀那厮的闺房琐事,承怡都不能想,一想,心口就疼,可是疼过之后,却有了一丝丝隐秘的向往。
——那样白腻华美的身子,一丝不挂,只罩在一层淡若轻烟的紫纱中,此时,微汗淋漓,扶上牙床,恣意怜爱,当是怎样的风流?
当年,他还有句戏言,只要他能让楚楚入阁拜相,他不要什么谢仪,只要楚楚许他一夜缠绵就好。不知怎么了,风动云动,楚楚与他到了榻前,脱去大衣,只剩下白玉无瑕的身子,滚在席上,一场来往,熬过初时的不适,慢慢的,这样的欢爱也让二人得了趣味,有些食髓知味,于是更加的放浪。
一个披坚执锐,越战越勇,一个香汗淋漓,娇喘不休。
交颈鸳鸯戏水。
海誓山盟,播弄的千般旖旎;巫山云雨,揉搓中显出万种妖娆。
一直到玉兔东斜,天光放亮,这才云收雨歇。
承怡自是欢畅至极,却又深感疑惑,他总是觉得自己肩膀酸,手心疼辣,陡然,他全身一激灵,从那神仙境地魂游归来。他放眼看了看四周,毓正宫大本堂外香薰缭绕,他手握狼毫,面前铺着一叠子宣纸,却是李清照的燕子笺。
这是……
砰!
又是一下子竹板,正打在手心上,新来的侍读学士楚蔷生,出奇的年轻,也是出奇的严苛。
他面无表情的训斥承怡道,“大殿下,您已经十四岁了,背不下书,写不了字,在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挂像前犹自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年,敢问一下,您可对得起陛下的殷殷之心,盼子成龙之意?”
承怡吓的一激灵。
他茫然的看着四周,大本堂中静寂的如同无人之境,最前面,最华美,最宽大的木椅上坐着太子文湛,他刚刚十岁,团团的脸,像一个新出炉的小笼包子,观之可亲;那边,三殿下羽澜和四殿下青苏坐在窗子边上,握住毛笔,正在煞有介事的练字。
这似乎是凤化三十二年间。
——八年前?
“啊啊啊啊啊!!……”
承怡大叫。
砰!
又是一竹板,打的承怡眼泪汪汪的,却不敢再哭了。
“楚楚……我……”
“住口。”
侍读学士微微皱眉,虽然私下里因为这个皇子给自己剥过荔枝而心存感激,可是在大本堂,只要他不读书,妄图偷奸耍滑,他就绝对不能姑息。听说,前面几个是读学士就是让这个顽劣的大皇子给气走的,直接被扔到了翰林院,永远和青灯古墨为伴。
那些,可都是二甲出来的庶吉士。
辜负了皇上教导大皇子的心,就断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他楚蔷生可不能自毁长城。
而,他面前的大皇子怎么看都不像想象中的那个纨绔子弟。承怡的样貌并不像皇上,应该像他的母亲崔美人,他长相柔软,因为年纪小,甚至带了几分女孩儿气,只是眼角的一滴泪痣,让他在富贵荣华之间,平添了一份的凄艳。
想到这里,楚蔷生不禁摇头。
大皇子这样的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如果不参与夺嫡之战谋储之争,不某朝篡位,一生安分守己,过的是自当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不像自己……昨日,裴家似乎又送来一方砚台,这次是米芾的远山岫岩,名贵异常,是诗书之家传代用的瑰宝,自己是要、还是不要呢?
“楚楚……”
大皇子似乎想要拉他的袖子,被楚蔷生瞪了一眼,却没有再用竹板打他。他拉过大皇子的手心,虽然自己已经手下留情了,可是他的皮太薄,还是肿了一点点起来。
楚蔷生说,“好了,好好读书,今天把这段背过,就不开新课了。”
承怡此时方确定,自己做了一个梦,刚从梦里醒过来。他梦到了八年后,一个很遥远的年代,似乎有很悲伤的事情发生。
在那里,他……
……
似乎发生过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诶,他心中暗想,最近脑子不好,要老娘给他多炖几次红烧肉。他的宝贝儿文湛也爱吃,嗯,也要多给他带一些过来……
庄生迷梦。
222
“把你的手给我。”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茫然的看着楚楚,他又说了一句,“让我看看。”因为左手抱着越筝,我伸出去我的右手,楚蔷生摇头,于是我把越筝换到右手,向他伸出了我的左手。
楚蔷生变了。
他的手不再柔滑细腻,因为他为了他们家祖孙三代修了一夏天的坟,他手掌心还有几个轻薄的茧,可是他的手却异常的热,好像寒冬腊月升起的火。他打开我的左手,指腹顺着最中央的一根杂乱的纹路,轻轻向下,直至我的脉络。
“命线……太乱,也太短……”
我听越筝说过这件事,我知道大郑朝廷的人都爱算命,信奉祖先、鬼神、佛祖,以及所有在山川河流之间的那些活物或死物的图腾。他们有事没事就喜欢拿出竹筒色子,向老天爷问一下以后的命运。
据说,命可以定,运却可以转。
我却不相信这些。
神棍鬼话,骗钱坑人。
楚蔷生弯起我的手指,让它们蜷缩着,而他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合在掌心,仿佛在母亲身边酣然入睡的婴儿。
他说,“当年,在毓正宫读书的时候,我应该少管你,随着你的性子无法无天的闹,这条命线也许就不会这样短,这样杂。你这样的人,不适合读书。”
越筝忽然插话,“怡哥哥也读过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