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特别在意,她本想下榻,可双腿一挪动, 顿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急促地喘息了两下,然后深呼吸,缓缓拉开了床帏,往外看了一圈。就看到了赤糸正躺在不远处的小榻之上,一动也不动,仿佛睡得正香。
奇怪,赤糸为什么没和她同榻?
张若菡咬紧牙关,努力将自己的双腿挪下榻,然后扶着榻边的支柱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迈步往小榻边靠近。每一步,都有钻心的疼痛袭来,但还好,并非不能忍受。
她缓缓来到了小榻边,又努力靠坐在了小榻边沿,探出身子,去瞧沈绥。
她惊了一跳,赤糸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记忆中,她好似忘却了什么。她缓缓掀起沈绥身上的被子,看到了她缠着厚厚绷带的右手,正搭在腹部。此刻她才慢慢想起,血液,鲜红而浓烈,是赤糸,她流了好多血。是自己害她流了好多血……
张若菡的下颚不禁颤抖起来,心脏一瞬无比绞痛。她伸出手抚摸沈绥的面颊,轻声道:
“对不起赤糸,对不起……”
“三、三娘?您醒了?”房门被推开,无涯正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瞧见张若菡,她惊喜道。
张若菡一见到无涯,面上一瞬闪过窘色,她侧过头去,垂首片刻,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和表情,这才清了清嗓子,道:
“你辛苦了,昨日……你没事吧?”
“我没事,大郎救了我。”无涯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起来。
“三娘,喝药吧。”她道,端着药盏走近,随即补充了一句,“这是滋补药。”
张若菡接过她手中的药盏,似乎有些心有余悸,问道:
“我是不是,中了什么药物?那天的三七粉有问题?”
“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春/药,听说害死了李大郎。本来那药是大郎从案发现场收集来的,准备给颦娘研究的。- yin -差阳错,被那个茶侍拿过来加入了茶水中。”无涯似乎有些义愤不平,“这李家药庐的人都是怎么做事的?这么粗心大意,如果是毒/药,那可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张若菡也有些面色不豫,但她没说什么,只道:
“这些话,你莫要在外面乱说。”
“哦……”无涯很无奈。
“李九郎如何?”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找了几个通房婢女解决了,后来颦娘制了解药,李九郎也服下了,应该没事了。”
张若菡点了点头,将药喝下。
“赤糸……她现在怎么样,颦娘怎么说的?”张若菡还是很挂心沈绥的身体。
“没事的,就是失血过多,休息休息就好了。”无涯道。
“唉……这人,怎么手又受伤了呢?”张若菡很懊恼。
无涯抿了抿唇,没接这话。她总觉得这话仿佛像是在抱怨些别的什么,甜腻腻的。
“三娘,您要不要再歇歇?颦娘说,您还不宜下来走动。”陪着张若菡坐了一会儿,无涯问道。
“无涯,我问你一个问题。”张若菡忽然开口道,“昨日……有多少人知道我和赤糸……”她话没问完,已然有些问不下去了。
不过无涯心领神会,暗叹三娘真是敏锐,已经反应过来昨日的事绝不可能避过这个客院中人的耳目。她双手互相揪了一下,有些为难地应道:
“三娘,您一定要知道吗?”
“告诉我……”张若菡深吸一口气道。
“都……知道了……”无涯豁出去般低头道。
她没敢去看张若菡,实在太尴尬了,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张若菡比她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绝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羞赧乃至羞耻的感叹。
“我大嫂和侄子侄女也知道了吗?”过了一会儿,无涯听到了张若菡细若蚊哼的询问。
无涯忽然觉得三娘害羞的样子好可爱,她从来没见过三娘如此害羞过,简直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憋着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大郎抱着您回来时,正好撞见大娘子和小郎小娘,他们是第一目击人。”
张若菡如遭雷劈,脑内一个回音仿若黄钟大吕般敲击着她脆弱的心脏:第一目击人…目击人…人……
“……完了…阿爹大哥肯定也知道了。”张若菡侧身扑到了沈绥身上盖着的被子中,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埋首其间。沈绥仿佛感到了身上的压力,轻哼一声,有些痛苦的蹙起了眉。
“啊!”无涯忽然惊叫一声,吓得张若菡身子一颤。
“怎么了?”张若菡赤红着面色惊惶地看着她,她还没从巨大的羞耻中恢复就要被无涯吓死了。
“郎主和大郎君说过一会儿要来看您的,我都给忘了。”
“不要!”张若菡下意识惊道,“千万不要让他们来!”
“啊?”无涯懵了。
“就说我没事,但是不方便相见。”张若菡斩钉截铁地道。阿爹和大哥是她现在最害怕见到的人。
“好的……三娘……”无涯讷讷道,“那,三娘您歇一会儿罢,我药庐那边还有事忙。”
张若菡出了一身的冷汗,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漏壶,正值午后。她有些虚弱地道:“你去吧,晚膳前再来,我睡一会儿,起来想沐浴。”
“好的,颦娘给您准备了药浴,到时候我们来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