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介绍人与担保人,正是范阳牙行的主事人——史干,而当初带着介绍书来推荐她的人,则是牙行掌柜安禄山本人。
蒙受这两位范阳当地的“大人物”亲自推荐,沈绥不禁怀疑起这位金六娘到底是什么背景,范阳牙行为何要这般千方百计让她能够自由出入李府?
此外,经由一位花匠供词,得知这位金六娘时常会从距离长房书院不远的庭院中穿过,再由后门离去。这位花匠因为负责那片庭院的打理,因而不止一次碰见她。只是若她从绣房做完工回去,走这条路线,分明是绕了远路。花匠针对这件事询问过金六娘,据金六娘的回答,她是被长房大郎唤去书院,替他绣山水画刺绣。李长空确实喜爱书画,水平极高,他也十分喜爱将自己的作品以其他工艺品的方式展现出来,花匠于是也不觉奇怪了。
而案发当天,几名小厮和婢女,以及绣房的绣娘也确实瞧见金六娘来府中做活了。只是她什么时候走的,没有谁有印象。
这样的供词,沈绥几乎能确认,李长空死亡前,就是与这位金六娘在一起。
那么,这位金六娘,在案发之后到底去了哪儿,就成了沈绥当务之急需要解决的问题。根据她的思路,这个金六娘很有可能是证明邪教与范阳牙行之间关联的关键证人,她或许还会知道一些范阳牙行内部的内/幕,对于沈绥掌握关键情报有着重要作用。
而她还身系另一个谜团——是谁在熏香之中下了金醉坊春/药,是金六娘自己,还是李长空,亦或是刺客?不同的下药人,会有着截然不同的目的,会直接影响到案件调查的走向。
沈绥只能祈祷,金六娘现在还活着,这样她才能获得更多的讯息。而假若她死了,沈绥也必须要找到她的尸首。该从哪儿着手调查,沈绥打算先从金六娘在外的住处找起。根据李府管事所说,金六娘住在距离李府不远的地方,可能间隔两个坊的距离,因为她每日来上工,都需要走两刻钟,这个讯息,是她与她一同上工的绣娘说的。至于真假,就不得而知了。沈绥为了确认她的住处,费尽周折,奈何那般熟悉范阳城的千羽门范阳分部,竟然也找不到金六娘的住处。这实在太可疑了,沈绥不得不怀疑她的住处是范阳牙行刻意隐藏起来了。
因而她扮作城南丹东家的仆从,亲自进入范阳牙行下套,编造出一套与李长空差不多的情况,引诱范阳牙行为她买下的那个奴婢安排住处。沈绥想看看,他们究竟将奴婢安排到哪里去了。虽然无法肯定这一次范阳牙行是否会将人安排在与金六娘相同的住处,但沈绥相信自己能从对方的选择中看出端倪。她下了钩,大鱼已咬钩,接下来就是斗智斗勇,收线还是放线,都是博弈。
至于这一次为何她会亲自上阵,说来也是无奈。目前千羽门人手短缺是其一,其二,范阳分部几乎没有擅长伪装潜入的人才,想要骗过安禄山这类狡猾之辈,封子坚亲口承认他和他的手下做不到。他们只能在外围调查调查,从与范阳牙行有点生意往来的第三者那里打听一点消息,更进一步,打草惊蛇的可能- xing -太大。其三,沈绥想要亲眼确认范阳牙行内部的情况,包括地形与人手数量,尤其想要知道那传说中的史干的妻子,究竟在哪里。只是她清楚,第一次试探,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她只是大概记住了内部的建筑结构,她有些意外这个牙行占地之广阔,其内的地形也相当复杂,尤其是地牢部分,真真仿若迷宫。沈绥只是匆匆一瞥,便知有诸多她未涉足的部分。其内不知关押了多少奴隶,让人心惊。
只有这种情况下,沈绥才会庆幸当年那场大火伤了她的嗓子。她因此学会了模仿各类人声音的口技。幼年时,她的嗓音本来相当清脆悦耳,烟熏伤了之后,变得沙哑低沉,可男可女,或粗或细,变化声域广阔。沈绥在需要掩盖身份的场合使用的声音,其实是她刻意压着嗓子往男- xing -音域之上靠拢,再加上她的着装打扮,使人先入为主,并不以为她的声音有什么奇怪的。而她私下里与亲近的人说话时,声线会更柔和细腻显得更女- xing -化,那才是她最自然的状态。
这两日,沈绥带着张若菡每日出入长凤堂。早间来了,一坐就是一整天,反复商榷整个计划的细节。而这一次的计划,张若菡也是全程加入讨论,她聪慧非凡,填补了不少细节漏洞,甚至还帮忙完成了沈绥的伪装。张若菡这是第一次目睹沈绥从一个她极其熟悉的人,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的全过程。这本领太神奇,张若菡好奇无比。她也想学,可却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天分。这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沈绥这位“伪装大师”对她做出的评价。张若菡身上属于她自己的特征太过强烈,因此不适合伪装。
不过她也并不气馁,这两日她发掘出了自己的一个新的天分。她有着天然强大的情报筛选能力,能在海量的讯息之中,摘取到目前最需要的讯息,进行拼接。她天生就有着强大的感知能力,直觉往往惊人得准确。而她的记忆力超乎寻常,过目不忘,大量讯息她看一眼就能记住,她只需花费半个时辰,就能完成一整个千羽门分部三到五个讯息甄别员一天的工作量。这种骇人的能力,连沈绥都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沈绥下了钩,甩脱身后的尾巴,一路绕行回了长凤堂。她换装结束,便与张若菡归家。半途中,她们撞见了刚从节度使府归来的张家父子。父子俩对张若菡这一身男装十分惊异,张九龄随即大笑:
“莲婢若是男儿家,怕要将你大哥比下去了。”
此言一出,张拯眉间一跳,眸光不自觉就投向了沈绥。恰好沈绥也望向他,对他投来的目光并不回避,笑着点了点头。张拯也微微点头还礼,心绪暗暗收紧。
“我是女儿家,可我也不比大哥弱。”张若菡倒是不服气,轻笑一声说道。
“对对对,哈哈哈……”张九龄十分开怀。
张九龄与张若菡并辔而行:
“莲婢,这么多- ri -你都避而不见,你可知阿爹有多担心。”
“对不起阿爹,只是我……实在没脸见您。”张若菡到现在提起那日之事,还是会面颊绯红、害臊难言。
“唉,你是我女儿,阿爹面前,你还在意那么多吗?那日,幸亏伯昭在,否则还不知会如何。既然是夫妻之事,你又何必这般忌讳。你爹我是过来人,还能因为这些事,对你另眼相看吗?”张九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