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六娘是争斗的牺牲品,神仙打架,她搅入其中必败无疑。范阳的圈套,是为白六娘和薛氏同时设下的,鹬蚌相争,必有渔翁得利,这渔翁就是我们。”沈绥道。
“我不明白……”李瑾月头都大了,“邪教做事怎么会如此有悖常理?且自相矛盾?”
“卯卯,邪教不是铁板一块。我有感觉,邪教内部存在巨大的分歧,特别是在针对我们的策略之上。我甚至怀疑,这正是大教皇与圣女之间的矛盾。邪教六大祭司分领十二大教宗,而六大祭司必然有站队,有人支持圣女,有人支持大教皇。水祭司安娜依与唐十三是圣女的人,也是他们一直在引导我查当年之事。但白六娘不是,她应当是大教皇的人。大教皇在极力掩饰当年的事,奇怪的是他并不曾对我下手,不知是忌惮圣女,还是另有他因。想拿下范阳、控制薛氏的是大教皇,但是圣女却设了个局搅黄了大教皇的好事,反倒使我们成了渔翁。”
“如此说来,对我们是好事啊。”李瑾月笑道。
沈绥却并不乐观:“不好说啊,一切都不好说。”
见她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张若菡开口了:
“好了,今日是卯卯的生日,你们就别再谈这些了。”她端起满杯的乳茶,举向李瑾月道:
“卯卯,我敬你一杯,敬所有的一切。”
李瑾月笑了,神色温和,端起杯子,道:“敬所有的一切。”
二人同时饮下。
沈绥笑而慨叹,不经意望向远处,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对面帐篷角落的- yin -影中。她招呼了一下身旁的一位女兵,向远处指了指。那女兵点头,走了过去,不多时,她带回一个女孩。
“玉环?”李瑾月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杨玉环垂首,揪着自己的衣裙,显得愧疚又羞赧。沈绥温和地道了一句:“肚子饿了罢,来吃点东西。”
李瑾月双唇微颤,喉头动了动。片刻后,她让出身子,往侧旁挪开,叫人添了一副席垫在身侧,道:
“过来坐罢,来了就光明正大走出来,躲起来作甚。”
杨玉环怯生生望了她一眼,缓缓走了过去,在她身侧小心坐下。一旁徐玠与程昳望着这个女孩,神色各异。徐玠眉头微蹙,似有忧色;程昳却笑了笑,不以为意。
李瑾月端了一叠月饼,放在杨玉环面前,道:“尝尝看,这叫月饼,以前吃过吗?”
杨玉环摇了摇头,道:“只听过,没吃过。”
“吃吧,甜的,你爱吃。”李瑾月道。
杨玉环听话地点头,拿起一块,小小的咬了一口,眉宇间却舒展开了,笑容缓缓浮上了面颊。
“中秋节是个很好的节日,能提醒别离之人,头上有同一轮明月,伤痛也好安慰也罢,好歹还活着,还有留恋的人事,不是行尸走肉。想来千年后,这世间也当一般如此。”沈绥道。
“伯昭,你这番话可是我听过最别致的生日祝福了。我的生辰被这么一解释,倒多了几分苍茫古远的味道。”李瑾月笑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沈绥举杯,张若菡会心一笑,这人竟在此时念她父亲的诗,真是调皮。于是也举起杯来。李瑾月、徐玠、程昳随后一同举杯,共同念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说罢,众人将杯中乳茶一饮而尽。
而从此刻起,中秋节,成了杨玉环此生最爱的节日。
……
八月十五之后,一连数日,沈绥在城南山庄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谁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除了她身边的人。他们知道,沈绥在等,等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五日后,八月二十日,当一只黑羽快鹰飞入城南山庄之后,山庄久闭的大门开启了,早已准备好的沈绥一行,重新踏上了征程。
他们一路往西,于范阳城西的十里亭,与早已等候在此的李瑾月会面。接手了李瑾月送来的关押白六娘的囚车。沈绥与李瑾月作别。
“卯卯,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得再见。幸而我千羽门书信灵通,我会定期给你写信,有什么事信上问我,然后交给封子坚转发,以防泄密。”
“我省得。”李瑾月郑重点头,“你要注意安全,不论你找不找得到邪教总坛,都要珍重,不只是为了自己,还为了很多人。”
沈绥笑而颔首。
“前些日子你派颦娘给安史二人解毒,只是你要我将此二人用在军中,我却不解。”李瑾月问道。
“他们是唯利是图之人,这种人其实很好控制,他们有头脑,可为你所用。尤其安禄山,他有谋略与野心,引上正道,会是一员猛将。”
“好,我明白了。”
“卯卯,范阳就交给你和玉介、程昳了,希望我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一定。”
“不多言,这便作别,珍重。”沈绥抱拳一揖,跨上马去。
“珍重,伯昭,一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所有人。”李瑾月依依不舍地上前。
“待杨玉环好点,别再把人弄丢了。”沈绥最后回首笑着打趣一句,便策马离去。
“沈伯昭!我等你回来!”李瑾月站在原地,高声呼唤道。
然后她看到马背上的沈绥挥了挥马鞭。
李瑾月忽而想起一句诗: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作者有话要说: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月,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张九龄《望月怀远》
沈绥之所以会念这句诗,是因为她要向卯卯作别了,她安慰卯卯,至少她们头顶一片蓝天,共享一轮明月。卯卯与环环会下线一段时间,再见,或许就是很久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