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妈都不要他了,在他五岁的时候。”
一句话,成功截断王芸惋惜尽露、口是心非的拒绝。看着客厅里那道纤瘦的身影,林吾诚沉着脸继续往下说,“几个月前,抚养他长大的外婆也去世了。他一个人,没有经济来源,就靠帮街头混混打架为生。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刚打完架,浑身都是伤,有几处还血流不止……送到医院养了十来天,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了才敢带回家。”
撒着无伤大雅的小谎,眼角的余光瞥到王芸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情不自禁流露出几丝怜惜,林吾诚心里一喜,却装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接着道:“出院不到两天,因为跟我赌气没吃晚饭,第二天一大早胃就痛了,脸色煞白的。那样子,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后怕……”
说到这里,林吾诚不由一顿,显然是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心有余悸的感觉瞬时袭来,再不用伪装,心情自然而然地沉重起来,迫使他紧紧盯住吴文宇。
“结果,送到医院一检查,医生就告诉我他有胃溃疡,好几年了……如果不好好治疗,很有可能会癌变。不过,医生也说了,他的病情还——”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孩子,怎么比我们家吾然还命苦啊!你也别在厨房帮忙了,去看看他,三伏天的可别热坏了!”林吾诚话没说完,就被王芸抹着眼角打断,一把推向客厅,“顺便叫你爸过来,说我有事跟他商量。”
回到客厅,成功地支走了林岩,冲着满面疑惑的吴文宇挑挑眉,林吾诚得意一笑。
半个小时后,林家餐桌上。
看着碗里像麦子拔节一样不断堆积的鱼肉高峰,吴文宇只觉得无趣又无力。本来以为有好戏可看,却实在低估了女人这种生物奇特的接受能力,以及林吾诚的巧舌如簧。
“妈,行了,别再夹了,没看见人家秀气嘛!”看到吴文宇都快把面前满登登的碗盯出个窟窿了,身上的怨气一阵强过一阵,林吾诚赶紧伸手将横空飞来的鸡翅接到自己碗里,“吃多了他的胃也装不下,您就别浪费粮食了!”
——装什么装,以为自己有多了解似的。
被解了围,吴文宇却不领情,颇为不屑地撇撇嘴角,抬手将不爱吃的鱼头丢到林吾诚碗里。林吾诚一愣,转头去看吴文宇,正好对上一双充满挑衅的眼眸。戏谑地眨眨眼,林吾诚毫不犹豫地夹起鱼头送进嘴里。这回轮到吴文宇怔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低下头。
“兄弟俩感情不错——”
看着饭桌上的互动,一向食不言寝不语的林岩突然开口。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让两个人都是一怔,不自觉停下手里的动作,齐齐看向林岩,神情错愕,似乎没听明白他刚刚说了什么。
对于完全没有自觉的两个人,林岩只是温和地笑笑,继而转向吴文宇,微带些严厉地说:“你也是,又发的什么疯——吃饭就吃饭,还戴着帽子干什么,摘了。”
闻言,吴文宇身子一僵,直直看向林岩,下意识地对抗着。
“不把我当回事儿就懒得跟你计较了,怎么连爸的话也不听了?还不把帽子摘了。”
停顿片刻,吴文宇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嘴里扒饭,就听林吾诚轻轻哼了声,开口说话的声音还是不正不经,却透出那么一丝威严,与冷冽。
一个怔忪,吴文宇扭头看向林吾诚,接触到他眼里的威慑与强硬,不由就是一个寒战,赶紧乖乖摘下帽子,动作之迅速连自己事后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只等听见王芸说什么“果然还是听哥哥的话”,才愣愣抬头。
“哟,小宇,你的脸是怎么了?怎么叫人打成这样?!”吴文宇一抬头,王芸就看见了他脸上斑驳陆离的碘酒涂痕,心一揪就疼了起来,“跟我说,是不是你哥欺负你了?我替你教训他!”
“妈,您今儿又没戴老花镜吧,也不看看——”
为自己鸣冤叫屈的话说到一半,林吾诚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角一闪,连忙转头,刚好看到吴文宇微微牵起嘴角,心知不妙,想阻挡却是来不及了。
“不关哥的事。是我在学校闯了祸,被教训也是应该的。”
哼,敢命令我,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
看到林吾诚满脸无奈地听着王芸的训斥,想反驳又不敢回嘴的样子,吴文宇心情大好,三两下就将碗里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第八章:突如其来的改变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生活,林吾诚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四个字——自作自受。
林吾诚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鞍前马后,劳心劳力,整得就跟伺候老佛爷似的。
衣橱被翻了个遍,不合身的衣服统统丢掉,又被各色名牌给塞了个满满当当。大厨的勺子被王芸接过,每天早早起来给吴文宇做早餐,午饭也由她做好了趁热送到学校,守着吴文宇吃完才肯回家。空手道的课程也被搁浅下来,只因一到双休,吴文宇就被架上飞机,陪着兴致勃勃的老两口天南海北地飞来飞去,一刻都不得空闲。
要说王芸是母爱泛滥,也还情有可原,偏偏林岩也没事跟着瞎起哄。先是跑到学校跟相关领导老师都打了招呼,吃了饭,并委婉地说暑期补习虽然是好事,但时间还是不宜过长云云。完了以后又把林吾诚叫进书房,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个下午,说什么既然都把人家孩子带回来了,就得好好对人家,要比亲弟弟还亲,说什么那孩子身体不好,性格又内向,心气儿也高,可千万不能让他受一丁点儿委屈,说什么……一大串一大串听得林吾诚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林岩终于收声了,却是眼巴巴地看着林吾诚,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吴文宇叫他一声爸。
林吾诚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忍了又忍才没冲出去把吴文宇掐一顿,反而满脸笑意地看向林岩,挑挑眉,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
“敢情我是捡来的啊,爸?”
也怪不得林吾诚要气,实在是日子过得太没人性了。
吴文宇趾高气扬的样子,就跟一朝得宠的妃嫔似的,林吾诚就是他晋升路上的绊脚石,得势之后不用想就知道要极力打压排挤,就差丢到茅坑里了,落得林吾诚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悲惨下场。
万幸,苦瓜般的日子里也有稍微称得上甜蜜轻松的调料。趁着一家人外出,林吾诚总算可以好好泄一泄被吴文宇招惹出的满腹邪火。否则,他非得掀桌篡权不可。
这天,是吴文宇暑期补习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