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母掏出手绢——说实话, 这个年代了, 还用手绢的人, 都是些讲究的人。
连母就是这样的人。
连栀看见她掏出手绢擦了擦泪水,随即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小栀, 你终于醒了,你现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连栀一愣, 这场景无比熟悉。
她想起有一次体育课, 她昏倒在- cao -场跑道上, 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连母在身边关切地询问。
她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 因为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样关切的问候了。
“妈妈……”她发出微弱的叫喊声, 声音堵在胸腔里,闷闷地疼。
连母抹着眼泪“诶”了一声,随即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连栀一愣。
记忆渐渐回笼, 那天她与何亚弥告别,正要回家, 一辆卡车直直向她冲来……
她试着动了动, 发现下半身毫无反应。
有一瞬间连栀的大脑是放空的。
继而意识慢慢回到身体里, 连栀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慢慢瞪大,感觉自己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好似被置入冰窖。
连母听见她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说道:“我的脚,不能动了。”
很快,医生便赶过来为连栀检查。
结果很不尽人意。
连栀的左腿粉碎- xing -骨折,下肢神经损伤, 明明已经骨折了,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整个检查的过程连栀都非常淡然——这淡然地有些可怕。
医生见过许多病人,有心态平和的,也有焦虑不安的,但是像连栀这样几乎无动于衷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以后我会一辈子坐轮椅吗?”连栀心平气和地问身旁的医生。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女医生,个子很高,面容冷肃。
她听了连栀的话,安慰道:“不一定的,粉碎- xing -骨折是可以康复的,只要积极做康复,反正都会比你预想的最坏更好。”
“真是有意思的话。”连栀失笑。
连母却是没有忍住,趁着连栀没注意,偷偷出去又哭了一场。
她几乎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死了丈夫,女儿又逢遭车祸失了双腿,她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
她在连栀面前都不敢哭,她害怕连栀看见她哭,自己也会变得消极起来。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的丈夫死了,所幸还有儿子支撑这个家庭,但是女儿的双腿没了,谁来做她的支撑?
“连夫人?”
事实上,何亚弥在门口等候了许久,她知道连栀已经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也看到她醒了过来,但是她看到连栀坐在轮椅上,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不敢知道真相。
在看见连母一个人偷偷出来哭泣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听见不好的消息,但是没有办法,她太想要知道了。
她忍不住喊出了声。
果不其然,她的话语让连母吓了一跳。
“你……我见过你。”连母迅速收敛了表情,她用手帕擦了擦脸,轻声说道,“你每天都来医院,一直徘徊在这里。”
“我……我是连栀小姐的朋友,”何亚弥咬住嘴唇说道,“我很担心她……但是……贸然打扰也不太好,看见您出来,所以……所以想要知道,是不是连栀小姐……”
在外人面前,连母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端庄优雅,即便是被人看见掩面哭泣也依旧如此。
她露出一个笑容,说道:“连栀已经醒了,精神还可以。”
她如此敷衍,何亚弥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急切地说道:“我……我真的很担心她。”
连母直直打量着何亚弥,似乎是想到了这个女孩儿每天都徘徊在连栀病房附近的模样,又见她的焦急如此真实,也知道她没有恶意,又是亚裔外貌,向想来是真的关心连栀。
连母叹口气,摇了摇头,声音艰涩:“我的女儿才三十岁不到,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她目前没有办法走路了,”连母说得很委婉,“但是医生说,坚持治疗,会有希望。”
后面那一句,她语气肯定,不知道是对于连栀终究会康复这件事情的笃定,还是自我安慰。
何亚弥张了张嘴,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噩梦成真了。
连栀真的没有办法站起来了。
“你是连栀的朋友吗?”连母问道,“你每天都来,却从来不去见她,能不能冒昧问一下原因呢?”
何亚弥一愣,随即低头道:“我……我不知道连栀小姐会不会愿意见我。”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呢?连槐说你每天都是站在门口看她,或许当面见她,也不会怎么样。”
何亚弥闷闷说道:“真的可以吗?”
“不难看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儿,如果你能陪陪连栀,我相信她的心情会好的。”
何亚弥愣了愣,她看了看连母,忽然想起连栀车祸的那天,又忽然觉得心中有了一点点隐秘的希望。
或许,真的可以也说不定吧。
去帮助连栀做康复,可以的……吧?
----------------
何亚弥跟在连母的身后走进了连栀的病房,连栀已经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她要准备骨折手术了,在那之前,还需要做些准备。
她看起来很淡然,面色苍白,但是精神还可以。但是显然她的情绪不高,她坐在病床上,连槐在她的身旁给她削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