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曾经孕育过他的孩子。
陆鸿昌惊奇的伸手去摸那道疤,它冰凉而坚硬,好像一根断掉的骨头,还没有任何想法他便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十年前当他独自一人躺在异乡的手术台上时,他害怕过吗?他是否后悔留下这个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在心里呼唤过他吗,十月怀胎,他是否也曾思念过他,希翼过爱人的呵护与珍爱?
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陆鸿昌俯身颤抖着亲吻那道伤疤,又小心翼翼的将头枕上去听,泪水从他脸上滑落在他的小腹,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他难受极了,却又感到无比的安心。他一直被深爱着,不管做了多少愚蠢的事情,他都被这个人毫无保留的深爱着,那孩子就是证明。
他找到他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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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堂在迷蒙中苏醒,眼前一片虚幻,不知身在何处。有个人始终握着他的手,好像是举一。
他紧紧的抓着那只手,伤心的要啊啊叫出声来,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后来似乎又做了什么事,但又无法抵挡的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的康复病房里,身边只有李举一。小少年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尚未十分清醒他便悲伤不已,愧疚与不舍浸透了他的心。这不是他的孩子,是别人的,即使他生下他,凝聚半生所爱将他养大,可他没有资格拥有他,从将他放入自己身体里的那一刻开始便是错误的。法庭之上的麻木此刻已经完全清醒,骨r_ou_分离的痛几乎使他肝胆俱裂,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李举一猛然惊醒,见他伤悲,眼眶立刻便红了,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安慰:“没事了爸爸,没事了。”
李砚堂牙关僵硬,强撑着开口:“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李举一凶狠的反驳他,“不关你的事!”
几r.ì的变故让他变得像陆鸿昌一样强势,基因里携带的特质已经无法遮掩。
“爸爸,不用担心,都会处理好的。”他握着他的手坚定的说,“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他们。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李砚堂痴痴的怔愣,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但慢慢的他便反应过来,记起了晕厥之前的最后一幕。
他知道了,那个人,他知道孩子的来历了。
李举一见他神色不对,心里毫无愧疚。他讨好他是因为不想被抛弃,但如果李砚堂真的绝情到无所谓有没有他,那他就必须得接受他的某些自卫行为。
心里这样想,却还是想要得到他的原谅,因此故意像从前那样同他撒娇:“爸爸,对不起,是我告诉他的,你别不要我……”
他说着便哭了起来,倒是真真切切。
他鲜少像同龄人一样任x_ing的发泄情绪,父子之间很早便像两个成年人一样沟通,李砚堂从前便常常为自己的不善表达而感到愧疚,见他哭,愈加不能平静。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的作为无法用苍白的语言补救,更加不能因为自己可笑的爱情被暴露而指责他人。
他应该就此闭嘴,就此死去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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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昏睡与浅眠之间浑浑噩噩,直到出院前后才r.ì渐清醒。
陆鸿昌没有出现,一直在他身边的是李举一,出院之后他们被送回到了陆鸿昌的房子里,除了原来的阿姨,屋子里还多配备了两名保镖。回来之后,陈润禾再没有登门打扰。
天气渐冷了,离新年不足一月,整个学期李举一都没有回学校去,他比半年前更加沉稳,戒骄戒躁,陆鸿昌为他办了休学,家教早晚登门,除了陪伴父亲,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学习。
李砚堂过着半软禁的生活,软禁他的与其说是陆鸿昌,不如说是李举一。他对他关怀备至,晚饭后陪他散步,每周陪他出游,但几乎不让他离开视线,不让生人接触他。
他越来越像陆鸿昌。
而陆鸿昌则好像突然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里。尽管这个家里到处有他生活过的痕迹,但他不再出现,毫无讯息。这让李砚堂在歇斯底里的慌张与无望中逐渐平静,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他似乎生活在夏季之前的时光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其实李举一一直瞒着他跟陆鸿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总要知道上诉的事情进行到什么程度——必然是要上诉的,而且必须打赢官司,否则何必趁李砚堂不清醒时签下委托书。
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陆鸿昌因为工作和案子变得非常忙碌,也是刻意避免回家去同李砚堂见面,他不知道怎样面对他。
有时候想起往事他会脸红,路上看见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放学了勾肩搭背说笑,他会在车里看得出神,连秘书叫他都听不到。他在应酬时大方接受朋友或对手的调侃,许多人都看到他情真意切的告白,误以为他隐婚。十年来他浪迹欢场风流不羁,不声不响竟有了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这实在是说不过去,老友们都起哄要见陆太太,要为这个忍辱负重的女人伸张正义。
无论外人怎样说,陆鸿昌都照单接收不去解释或反驳。他r.ì夜思念,独处时立在休息室窗前瞧着万家灯火夜不能寐。不能让一切回到原样,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回去见李砚堂。
二审在上诉之后不久开庭。鉴于案件涉及当事人隐私,法庭同意不公开审理,仅有当事人亲属旁听。陆鸿昌请了业内最老道的律师,他没有让李砚堂出庭,李举一也不允许他的父亲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被上诉人的位子上,陈润禾显然心灰意冷。母子当庭决裂,陆鸿昌根本没有给她留情面,她因此接受了王雪雁作为被上诉人代理人的要求。
这案子史无前例,不得不需要控辩双方律师使出十八般武艺激辩。上诉人提供了李举一是李砚堂怀胎十月所生的有效证据。当年的医疗文书一应俱全,体检报告真实有效,接诊的医生亦可证明,沈黎作为证人出庭之后,法庭一片哗然,连同王雪雁也震惊在席上。
控方律师从两个角度出发认为该将监护权判给他的当事人。第一,分娩者大。这符合民法中“分娩者即为母”的原则,这一原则也同样符合我国的传统价值观,即使是试管婴儿,他的亲生母亲也应视为代孕者。第二,他的当事人与孩子存在继父母子女关系。《婚姻法》在区分直系姻亲和拟制血亲的继父母子女关系时,是以是否存在抚养教育的事实作为衡量标准的。他的当事人在九年当中对孩子尽到了抚养、保护、教育等义务,双方之间确已形成有抚养关系的继父母子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