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天福呵斥道:“糊涂!你怎会这般想,尚书之下便是侍中,哪怕是新尚书来了,也需给你几分面子。只消再等几年,你被举荐尚书之职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观陛下也有此意,以后朝廷里的事情会越来越多,留在京师升迁的机会也多。你吃了年纪轻亏,虽不能与那些大人比,但年纪轻也是好事,能干能为,积功也快,等时间到了,自然而然就能走到这个位置了。”
清平知道这是温老大人在教导自己,虽然她并不想接任此职,且一心想外调,但还是起身向她作揖,道:“多谢大人教诲,下官必谨记于心。”
温天福见她听进去了,觉得有些宽慰,道:“你只要沉得住气,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这就够了。”
说话间管事上来换了茶,向温天福请示:“大人,屋外的炭炉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先不加炭了吧?”
温天福想了想道:“烧的差不多了,和从前一样么?”
管事道:“是,一样的。”
温天福向清平道:“这是我老家的习俗了,快过年的事情,端西人常在家门前摆个炉子,要是有过客途径,自可歇脚,也能讨个吉利。”
端西是琼州的一个大县,清平从前在官学里听一位从端西来的学子说过此事。其实云州人也有这种习俗,不过只放一天,因为云州一旦下起雪来就没完没了,烧的再旺的炉子都没有用。
说起来好笑,她明明是琼州人,没想到在云州呆了几年,却已经习惯了云州的生活。关于琼州的一切她都记的不太清楚了,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家乡的一条大河,河水滔滔昼夜不歇,冬日也不会冰封,每到雨季时会漫出河道,家家都得遭淹,那水没到人的膝盖,孩子们便端着木盆在水中捉小鱼。雨季一过水就退了,又恢复如初。
这是她仅有的记忆。
温天福道:“听说你要与闽州邵家议亲了?”
清平一怔,心道不好,怎么将这事给忘了。她此时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端起茶盏轻磕边缘,心思转的飞快:“这个……”
温天福少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了,笑道:“常言道成家立业,你怎么倒是反了个个,先立业后成家?”
今嬛的折子应当是直送御前的罢,怎么现在连自己顶头上司都知道了?清平十分奇怪,装作难以开口的样子道:“大人就莫要打趣下官了,这事……这事也没多少人知道,还说不准呢。”
温天福乐了:“没多少人知道?这邵家皇商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你要与她家议亲,难道旁人会不知么?长安东坊就是闽州商会所在,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必然是得邵家授意。”
这和邵洺最初与她说的截然相反,不是说了只是做做样子吗?清平一时半会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连连点头,装作在认真喝茶。她直觉觉得温天福不会无故提此事,必是有别的话要说,果然温天福又道:“但与邵家议亲,还是有些不妥的地方。这门亲事看起来与你助力良多,一旦与皇商有连,恐怕你以后便难以在朝中为官了,外放到是有很大可能;就算有机会留在朝堂里,那也只能任虚职。”
清平巴不得外放,实在不行降级外调也行,听了这番话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心中生出一计,她道:“谢大人提点,下官回去定然仔细思量。”
“光是思量是不够的,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休沐一过,就回礼部罢。”温天福摆摆手道,“年末事情也多,从陈司长那里分担些事务去做,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此事。眼光要放的长远些,莫要只看着眼前的。”
她所谓的‘眼前’指的便是与邵家的婚事,清平道:“是,多谢大人。”
温天福答道:“不必谢我,谢你自己吧,前程还是自己挣来的靠得住,记住这话,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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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回府时已经过了饭点,管事没想到尚书府上连顿饭也不留客人用,又忙着吩咐厨房重新开火。清平道:“不必了,你且去忙罢,晚上再吃也一样的。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来府上拜访?”
管事道:“有人递了拜帖,不知道大人是否还有印象,是上次在府上留宿的那位客人。大人早上不在,我请她明日再来,但她却执意要下午来。”
李宴来做什么,清平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到时候她若是来了,就将她请到书房。”
清平回书房将写好的折子取出又看了一遍,感觉始终有些地方不对,便弃了重写一份。她去辰州是择选太庙,结果如何,都要在折子上交代清楚。等到她写完,管事就来书房叩门,说是客人到了。
李宴踏入书房,也没什么寒暄之词,开门见山道:“李大人,就在你离开的前夜,辰州州牧梁濮遇刺身亡,此事你可知晓?”
梁濮在辰州任职数十载,有许多事朝廷不知道,但梁濮必然比谁都清楚。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居然在望海宴上被人刺杀,那么原随与今嬛最初所查的就再难以对证了。清平甚至想到更深的一层,梁濮一死,她手下的官员必遭牵连,那燕惊寒又该怎么办?
她很快冷静了下来,道:“这件事我不知道,那日走的匆忙,消息怕也没那么快就传开。”
李宴看了她一会,一字一顿地道:“大人,我斗胆问你一件事,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要骗我。”
清平将折子放到一旁,手指微动,沉声道:“你说吧,什么事。”
李宴犹豫片刻道:“你从辰州到底带回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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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尽头是极为耀眼的辉芒,云霞在天幕与群山之间燃烧起来,这是夜晚到来前最后的光,等到夜色降临,这抹光消失不见,连汹涌的河流也归于平静,旷野是如此的寂寥,于是她抬头看向河对岸灯火璀璨的人世,与之相比手中的灯盏是那么的渺小,她便松了手,任它落进水中,了无痕迹。
谢祺牵马拨开深草,左右张望道:“人没拦下?”
谢渊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答道:“早就过关走了,在辰州时还有几分把握留住她,若是出了关到了陈闽州,就难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