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哪有你的东西?”程伊芙不为所动,“程家西边所有东西都是属于我的,爸爸妈妈是我的,你房间里的书全都是我的。妈妈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是看你今天的反应,如果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不可能认清状况了。”
程吉紧盯着她,呼吸急促起来,眼神中透出一丝惊怕。她从程伊芙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可是很模糊,她猜不到真相,只预先感到了危险。
程伊芙微笑着说:“在这个家里,你和我是不可能平等的,因为你不是爸爸的孩子。只有我,是爸爸唯一的女儿,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你么,只是借住在程家的客人。客随主便,我愿意对客人礼貌,前提是客人要明白,住在这个家里必须听主人的安排。现在我要关门做手工作业,你就回到自己房间去吧。”她关上了门。
客人。
这两个字重复地回响在程吉的脑海中。新开始结束了。
不需要去核实,回想她在程家得到的待遇,其实很明显,没有人曾经接纳过她,她不属于这里,只是一个借住的客人。程吉蒙头思考自己究竟是谁,从哪来到哪去。这些问题如此深奥,她苦思冥想不得进展,很快又回到了过去沉闷的模样。
程伊芙果真将她当作客人对待,温和有礼,不再欺负她。也不必多此一举,程吉的信心已经让她打击得破灭了。
花了很多年,程吉才想出了其中一个答案——她要离开程家。她坚定了想法,不论去哪,先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家。
程伊芙出国读书之后,程家西边冷清了许多。程吉每天按时上学,按时吃饭,除此之外不出房门一步,刻苦用功,高二高三两年她的成绩突飞猛进,从中上游一跃进入班级前三,二模三模在全市排名中名列前茅。高考时她发挥非常稳定,回到程家就每天上网自主学习,直到收到清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清州,离京州市那么遥远。而且她妈妈的家就在江南一带。
程吉叫来佣人,让佣人上楼问甘玥可不可以见一面。一分钟后佣人下楼回话,甘玥请她上去。程吉踩上这段陌生的楼梯,走进了程宪与甘玥的卧室。甘玥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被子。她皮肤异常的白,由于很少出门就更没有晒到太阳的机会,精神总像是不太好似的,说话久了会累,经常在卧室休息。
甘玥笑着看向程吉:“有事吗?”
程吉站在床边说:“我收到清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我决定离开这里,以后不再回来了。”
甘玥温声说:“没有人要赶你走,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我已经决定了。”程吉说道,“走之前我有两个请求。我想看看我妈妈住过的房间,还有,我想要我妈妈家里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你可以答应吗?”
甘玥都答应了。那个房间已经空了,程吉没有找到任何痕迹。过了几天,佣人送来了一个地址和一张储蓄卡。
程吉离开的时候没有带卡,她把舅舅们每年给她的红包存到了一张新卡上,带着一箱行李走了。她带走的东西很少,只是些衣服和文件,其他的打算离开后重新买。
她走的时候是充满希望的,程家别墅里没有让她留恋的人或东西。她的希望寄托在遥远而广阔的南方。妈妈的家是她的起始站,在那里她可能会找到其他问题的答案。
程吉买的是直达卧铺票,夜晚上车,第二天早上到站。她不太习惯列车的晃动,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清早提前起来洗漱后,程吉坐在动车的车窗边眺望,露出了笑容。外面不断变换的风景就是她人生的新路。从楼房,到田园,接近目的地时车外面晴空万里,洁白的云朵好像凭空出现在天上,颜色对比鲜明又舒服。她的脸靠近窗户,仿佛感觉温暖的微风吹在脸上,心情宁和又欢喜。
她出发前,甘玥说服程宪联络了范家,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双方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甘玥让佣人送地址的时候转告她已经安排好了。除了地址,甘玥给她的还有一个号码,上车前她把车次发给对方,下车后顺利找到了范家来接站的司机。
她很期盼也很紧张,和司机确认了地址之后,就没有再打听什么。司机比她话还要少,一直行驶到市郊的一座小山,在葱茏树木掩映中开上去,进入大门又经过一段内部道路,最后停在别墅门口,才对她说:“到了,行李箱稍后送到房间。”
程吉开车门下来,就有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婆婆站在别墅门外对她微笑。她一边腼腆地笑着走过去,一边忍不住好奇打量这位老婆婆。
“程吉小姐,对吧?”老婆婆和蔼道,“我是你外婆的佣人,你叫我李婆婆吧。我带你去见你外婆。”
程吉说:“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麻烦您了,李婆婆。”
李婆婆笑了笑,并未答话,引她进入客厅。
轿车驶向别墅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那壮观的规模,走在开阔空旷的客厅更是直观感受到这栋别墅的豪华。程吉走入全新的环境,不免有些束手束脚,尽量目不斜视。她跟随着李婆婆走到二楼,路过几扇关闭的房门,在一个房间外停住。李婆婆敲门说:“程吉小姐到了。”
“来了?快进来吧。”门里一个声音道。李婆婆推开门示意程吉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外婆眼神柔和,头发盘起,穿着清淡有书香气的素色衣服,坐在椅子上等她。
程吉近情情怯,带了点拘谨地走过去站在椅子前,叫出这个不熟悉的称呼:“外婆。”
“哎,程吉。”外婆伸出手,“坐车累吗?”
尽管不习惯和别人接触,程吉还是轻轻把手放了上去:“不累。”
外婆把她拉近了一步:“让我好好看看你。”说着,外婆仰头细细地端详她的脸。
程吉稍弯下身子,看到外婆的头发是半黑半白的,总体看像一种优雅的灰色。她们互相从对方的脸上寻找同一个人的样子。
外婆眼睛慢慢变红,欣慰地笑起来:“蒙蒙如果看到你长这么大了,一定很高兴。”
程吉的母亲名字叫范蒙。她对母亲已没有印象,听到外婆这样说,便立刻相信了。外婆了解母亲,这话一定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