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已经到了九点多,走在冬末的路上,凄凉景象已经开始破冰,有春意从树梢泄出,池余晚只觉得胸口滚烫,大抵是因为身边同行人的缘故吧。
“你和锦泽,没有分手吧?”许眠季叼了根牙签,也不剔牙,纯属摆酷,就这么在她唇边晃晃荡荡,欲掉未掉的。
池余晚笑着摇头,“当然没有了,我们经得起高考的考验。”
许眠季轻声笑了一下,忽然跳起来伸手从树上揪了一片树叶下来,两根手指捏着叶柄转了转,在冬日里存活下来的树似乎更加顽强了,枯黄的树叶就算干枯了也一直没掉下来。
“送给你,祝你们,有什么祝福词来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哈哈哈,你可别早生贵子啊。”许眠季说话百无禁忌,想到什么就说了,却看见池余晚变了脸色,就把手里又干又黄的树叶一把捏碎了,一把洒在路面上,“不要就算了。”
池余晚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狠狠将指甲掐进了肉中,许眠季一番话又激得她心中惊涛骇浪席卷一片,忽然手指一阵刺痛,竟是无名指的指甲整个翻起来了。
太久没修剪指甲,池余晚都忘记了自己的指甲已经这么长了,禁不起折腾,轻轻一用力就翻折了,她整个无名指的指尖都是绷着的,有些麻木,又有些痛。
许眠季见气氛凉了下来,也自知她都说了些什么,大抵是吃得太多肚子有些涨,她在路边顿住了脚,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我先回家了,吃饱了就困了,明天见,班长。”
看到许眠季落荒而逃,池余晚对着身旁的空气怔了半晌,然后才把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看到已经泛起紫青色的无名指,轻轻把翻起的指甲盖折回来,一直绷着的痛感这才四下蔓延开来,丝丝入骨。
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有些人,就像长得过长的指甲,该剪,就要剪断了。
池余晚举起手,从方才许眠季折叶的树上也拽了一片树叶下来,然后握在手心里,慢慢一路步行回学校,在校门口安静等待着放学的锦泽。
等了大概有大半个小时,池余晚才看见锦泽像失了魂一样推着车从已然无人的校门口出来,忍不住高声叫了他一句,“锦泽!走快点!我要冻死了!”
锦泽闻声惊诧地抬头,然后连人带车飞奔到她身边,嘴里粗粗喘着气,眼里是失望和沮丧,还有一丝不安分的怒意,他像是要用目光把池余晚牢牢困死,却又不舍。
“你怎么了?”锦泽少有发脾气,池余晚莫名心慌。
“晚上我等了你这么久,结果你和许眠季逃课了?”锦泽质问的语气一缓再缓,出口时却还是吓到了池余晚,看她脸色刷地变白,他又懊悔得要死。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怕你现在还对她……”锦泽的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眼里是痛心,甚至带着一丝不齿,早就想说的话还是脱口而出,“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嗯?池余晚?”
池余晚的脸也是一白再白,她猛地上前一步,拉近了自己和锦泽之间的距离,手指缠绕上他的,一张泫然欲泣的脸,“我喜欢你啊,你别这么说话好不好……我听得心里很难受……”
锦泽咬牙,一把把池余晚抱进了怀里,他最吃她卖惨这一套,明知池余晚是掐住了他的软肋,明知池余晚现在也许不是真心,甚至自己明知这一切,他还是不忍心。
在他本心里,池余晚永远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不管怎样都是,这样的女孩,怎么可以流眼泪?
池余晚双手揪着锦泽书包的肩带,微微颤抖,她在害怕,怕自己好不容易维持的正常就这么消失了,锦泽于她来说,是绝对不能失去的支柱。
精神支柱。
她越来越脆弱的精神世界,几乎支撑不住她日常的正常生活了,可是她不能垮,人生还没开始呢,不能就在这里结束。
隔天许眠季并没有和池余晚明天见,她甚至都没有下过楼,就算是放学回家的时候池余晚故意一等再等,都没有见到她。
她们之间,就隔了一层地板,但是池余晚看来,似乎那隔了一间教室的距离更加亲密,这种想法让她恐慌,无数次想找借口上楼看看,但最后都被理智拦下来了。
到了晚自习,英语老师忽然叫池余晚去办公室,全年级英语老师的办公室都在顶楼,池余晚终于有了正当理由上楼,只是迈上楼梯,她却有点不敢经过许眠季她们班的门口了。
要是遇见了怎么办?打招呼吗?其实朋友之间打个招呼没关系的,可是被凌玥和付璟萱看见了又要怎么办?
这边池余晚还在原地绞尽脑汁思索着,那边付璟萱已经迎面走过来了,缓缓扫了立在地上如木头一般的池余晚一眼,仰头抬着下巴下楼了。
池余晚肩上感受到一阵小小的力度,顺着抬眼,就看见了付璟萱的侧脸,还是很好看很惹眼,让她没由来的又是一阵心慌意乱。
最后等到上课铃响了,整条过道上没有一个人了,池余晚才敢抬腿往前走,只是经过许眠季她们班门口的时候脚步更加匆匆,如同一个鬼影一般飘过,悄无声息。
从老师那里取了要做的试卷,池余晚魂不守舍地出门,却在寂静的楼道里和许眠季迎面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