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便问道:“她是谁?”
虞儿悄声道:“她么?青禾长公主,常年在边关带兵,不知怎就回来了。据说她可凶,杀人不眨眼,你可别在她眼前晃,小心你的小命。”
竟是她,自己的好姑姑!流枫紧盯着她,咬牙切齿,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中也不觉,好像每呼吸一下,心都会痛一分。青禾公主,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当年,拜在外祖麾下,扬言要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后来呢?她用那支利军戳进岳氏的心脏。
那时年幼,她曾躺在成堆的尸体前,哭着发誓若有命必诛青禾。如今,那人就在自己面前说笑,她恨之发狂。
几乎就要冲上前,虞儿一把拉住她,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她猛地一抖,从那段蚀骨的仇恨中清醒,松开手来,指缝中夹着鲜血,隐隐作痛,“无事,我这就去取。”
离开前院,走至无人之地,她摊开手,看着手心殷红的血迹,苦笑起来这么多年,自己还是没走出那魔障。
放下罢,放下罢,一切与自己无关。她想着,一拳砸在树上,泛黄的叶子飘摇而下,手上传来阵阵疼痛才让心麻了几分。可是,一闭眼,又是那血淋淋的场面,她躺在成堆的尸体旁,身体痛到麻木,却抽不出一点力气,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熟悉的脸,想把他们唤起来,却开不了口,只能睁眼望着红色的天,等着死亡的来临。
她晃晃荡荡走着,像是心被掏空,每走一步无所从,前路虚空。
“站住!”熟悉的低喝将她拉住。
她一回头,便看到那个清冷的人,扣着剑柄盯着她。她蓦地笑开,脸上溢满的全是泪水,怔怔开口:“你来救我了么?”
洛栖歌心头猛地一窒,像窥到无尽悲伤,跟着眸子起了波澜,淡淡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流枫看着那如玉眼瞳,似闯进霁雪清辉,刹那明通,嘴角勾着笑,错开那亘古寒冬,道:“巧啊!”
洛栖歌将目光一转,说得不经意,“你的手怎么了?”
她抬起自己的手,指节处皴擦伤口,血色斑斑,看了几眼,就藏于身后,冲洛栖歌挑眉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长剑铿然出鞘,利成一道风,她刚反应过来,脖颈出一凉,冷刃贴了上来,动也不能动,听面前的人冷声道:“祁长风,你找死么?”
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还不待开口,不远处传来了微响。洛栖歌急急回头,发现王虞儿竟站在那棵树下,踩碎了泛黄的叶子,眼中满是复杂。
流枫趁她走神,一把推开她的手腕,急急抽身,退出好远,却见着虞儿还站在树下,也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的,良久,方听她指着自己开口:“洛绝,你方才唤她什么?”
“流枫,岳流枫!”她却盯着洛栖歌,“虞儿,你听错了!”
虞儿快步走过来,“你怎知我听错了?你怎知我听的是祁长风?”
她大笑:“祁长风是谁?你们口口声声叫我祁长风,知不知道,十年前,她已经死了!”
虞儿身形一滞,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倒是洛栖歌,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半分波澜。
“好笑么?”洛栖歌冷声问着,将剑收进鞘中,“第三次,这次是你欠我的。府中各处已被暗卫围了起来,除了正门,虞儿,你赶紧带她从那里出去!”
说完,她提剑离去,白衣飘然。
欠她么?她可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想着,虞儿来到她跟前,巴巴说了句:“你还真是长风姐姐,我就知道,我没认错人。”
她心头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小虞儿,见她眉眼笑弯,没有太大惊喜和意外。她叹了口气,自己是哪里出错了呢?竟被这个傻瓜认出来!
虞儿没给她多少思考时间,抓起她的手腕,急匆匆往前院走,边走边叮嘱,“一会你跟在我身后走出去就好。”
她点头应着,走到前院,便放慢脚步,谨慎跟着。那里来贺之人不是一般多,达官贵人环佩叮当,她俩穿在人群中倒没人注意。
洛栖歌站在门旁,细细看着向她逼近的两人,心头方松了几分。当她一回身,却见隐无忧狐疑盯着自己,心头却有几分凌乱。
流枫快到门口时,将头勾得愈低,生怕隐无忧将她认出。好在出了那道门槛,她跟着下了石阶,回头偷瞄洛栖歌一眼,发现她神色紧张的盯着远方。
她跟着望去,心头蓦地一沉,所有的喧嚣就此停住,世界静寂。远处,走来一方轿子,轿子旁边一侧跟着洛平秋,另一侧也是一男子,面若冠玉,清清朗朗,永远挂着温文尔雅的笑,仿佛是普天下最温润的君子。
祁长景!她薄唇微颤念出那三个字,虞儿也停了下来,伸手拉她,“快走。”
她纹丝不动。既然祁长景在跟着,平护司加派这么多人手,那……轿中人是……
丞相从府内迎了出来,毕恭毕敬掀开轿帘。她便看清了那人,老了些,鬓角点点花白,脸庞削瘦些许聩聩,眼中却尽是威仪。他一脚踏出轿子,旁边祁长景便高呼起来:“陛下驾到!”
院内肃静起来,众臣参拜,她还是不动,任由虞儿死拽着她,她却屈不下半分膝盖,就立于原地死死看着,恨意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