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当着满朝文武宣布过继之事,单单论及华清宫外突然聚集的禁卫军,就已知事已成定局,因为帝京内除了禁卫军,没有人有其余兵力,就算他手下的康城军可以与之抗衡,但袁顷名带领禁卫军近二十载,其下守卫不是区区几万康城成可以击破。
先帝就是看着他孤身回京,才会这般安排,因为平南王府无兵力可抗争。
旬翼这般松口,其他人也无力回天,神情略见紧张地贤贵妃悠悠松了口气,飞快地向卫晓递了个眼色,卫凌词的眼眸暗暗一闪,掐了掐旬长清的手背,示意她上前去接旨。
卫凌词提醒她后就移至一旁,见着母亲卫晓一步步走过来。旬长清拢于袖子的双臂微微崩直,她有些明白卫凌词昨日为何有异,原是瞒下她这般大的事情,天下易主,她竟对自己守口如瓶,一字未说。
就算知道她与旬翼之间尚有感情在,但先帝遗旨她岂会不遵;她死死地盯住了卫晓送上前的圣旨,而卫晓神色毕恭毕敬,与往日判如两人,只怕她接了之后,卫晓对她的想法又会深一层。
卫晓自己都不愿入宫,怎会让卫凌词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待在她的身边,可是如果不接,死的就是她自己,还会牵连很多人,她抿紧了嘴角。
她记得昨日卫凌词问她,她若为帝,后宫可会有其他人,那时卫凌词应该就知晓今日她必为帝了。
卫凌词说信她,那此时她也该信卫凌词为她安排的一切!
旬长清望着众人时,他们皆垂首而立,不再如从前般回眸直视她,清澈无波的眼波里散漫着微微笑意,袖中莹白的指尖拂过了卫晓手中的象征着大齐易主的遗旨,紧紧握住后,她仰首浅浅一笑。
殿中除了贤贵妃外皆跪下高呼新帝万岁,她望着贤贵妃颔首一笑,道:“都起来吧,无事散了,不要扰了先帝清净。”
旬长清已是新帝,她的话便是圣旨了,看过热闹的人都齐齐退出了华清宫,旬亦白遥遥望了她一眼,被其他人拉了出去,她看到他脸颊上的愤懑和不甘,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旬亦白争又如何,也是枉然,旬翼都没有成功,他又何来机会,旬长清暗暗一笑,在卫晓转身之后,她猛地侧眸盯着卫凌词,眸色狠厉,咬了咬牙,似要将眼前人活剥吃净,才可消解她的被骗的不满情绪。
卫凌词怔了怔,眼睑一垂,并没有开心之色,她避开了旬长清,走至母亲身旁,陪着她往外走去。
她有些害怕旬长清方才的眼色,或许心里- yin -影,眼前人是皇帝,不再是那个闹着天天去封地的少女了。
卫晓见她走过来,自是乐得与她一道回府,昨日宫里待了一夜,眼下大事已定,又有贤贵妃坐镇,袁顷名将深宫守护得如铁桶,谅那些人也不敢想造反。
卫凌词一走,旬长清便站不住了,她想唤回卫凌词,却被贤贵妃拉住,忍不住提醒她:“你已是皇帝,还怕她会跑吗?切勿心急,眼下还是大事要紧。”
“长清明白,”旬长清低低应了,眼前人与自己又换了一重身份,她不知如何相处,便打开了圣旨,眸色一惊,这不是郡主府中的那份,难不成先帝后来又改了圣旨?
方才她还诧异,为何圣旨内容完全不一样,她还猜想郡主是否真的伪造遗旨,暗暗捏了一把汗,可是现在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卫晓没有理由这般做。
“娘娘,先帝为何改立遗旨?”
贤贵妃回望了一眼帝王灵柩,“先帝不过是择善而立,如何想本宫也不知,但立你对任何人都有好处,因为你对旬氏子孙不会赶尽杀绝,虽说情势微妙,但旬翼不会对你这个女儿动手,这是先帝对旬翼最后的信任。”
如此一来,略过旬翼,改立她,平南王府在帝京的位置只怕更加尴尬,旬长清望着白烛之上的火焰,心中似被灼烧,她低低道:“先帝何时改了宗谱,父王心中定然不悦。”
何时改的……贤贵妃心中发笑,先帝做的此事也是让人发笑。那日他翻过旬翼的折子,见他去改宗谱,将柳莹的名字添了上去,他便直接命人将旬长清的名字划掉,改写在帝女之中。
当时旬翼心急,也未察觉,只怕此时定会不顾祖宗规矩去翻看宗谱了,不过先帝下旨,再无更改之理。
贤贵妃猜测很准,旬翼出了华清宫去□□殿,那里摆放皇室宗谱。只不过看那些东西需皇帝下旨,但眼下先帝故去,新帝刚刚确立,旬翼也懒得与那些看守的人废话。
直接动手打退了那些人,□□殿供奉皇家祖先,惊扰先祖本是大罪,但旬翼亦是毫无惶恐之色,但声赶来的禁卫军却是不敢在殿内动手,赶忙去请袁顷名。
这般大的动静定然惊动了旬长清,如今她人在华清宫中守灵,万事都需禀明于她,不过此事不宜声张,她便吩咐下去,“由着王爷去看,其他人问起,就算是我准许的。”
这般大的变故,旬翼心中肯定有气,就让他发泄一二,不然得闷死他。
宫人小心退下后,她便揉着自己的膝盖,跪坐在蒲团上,望着上方的虚空,不禁苦笑,两世为人,竟有这么大的变化,她始终不知皇帝为何会将皇位传给她,而贤贵妃又不愿说,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能够震慑住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令人齿寒的事情只怕会接踵而来,今生只怕都很难出这座深宫了,她能做的便是延续这座王朝了,女子为帝并不是她一人,早在多年前,凝元女帝在太宗死后便以皇后之位摄政,简直是旷世之举,纵然旬家人不服气,可她依旧登基称帝。
但让人不解的是,她并没有改换朝代,更没有将皇位传给自己侄子,而是继续了大齐王朝;凝元女帝狠绝却尚存仁义,并没有行不义之举,许是这般的手段让人敬佩,先帝旬子谦才会想着让她继承皇位。
她不是最好的,但是她登基可以保得旬家子嗣昌盛,旬长清好像有些明白了,先帝选择她,是因为自己与其他人不同的仁义之念,因为她不会想着去杀旬亦然,更不会想着去将他的后代赶尽杀绝。
旬长清虽小,但她的- xing -子足够隐忍,就好像当时她回京见到先帝时候那般,隐忍坚韧,她有自己的手段和掣肘他人之策,此时或许会行步艰难,但一旦她迈开了脚步,便无人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