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什么也不说,十岁的孩子站在他梦里,一双如琉璃般的眼睛看着他,折磨得他更加无法入睡。
如果现在要江逾白选,他无论如何不会再那样做了。霜儿什么也没做错。他宁愿被不安,被家人的指责埋怨逼到绝路,拼死去刺杀皇帝,也不愿意再害一个小孩子。
可那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是对的,面前的路口他也不知道要走哪一条,好像稀里糊涂就走了一条没有退路的。
他计划着下了慢x_ing的毒,这样就没人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下的,他就可以不暴露身份,继续伺机杀了皇帝。只是没想到霜儿十五岁皇帝便死了。他为人子,没有资格说仇人死了那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吧,于是错上加错,又下了几次……
直到最后,霜儿吐着血死在他怀里的那刻,江逾白恍惚之间觉得自己脑中的一根弦断了,觉得自己也随着霜儿撒手人寰了。
这世间再也没有可以让他留恋的东西,再也没有让他放在心尖上在意的那个人。
从此,比从前独自活在这世上,还要更加寂寞的感觉一次次在他身体里翻腾不息,无数次让他觉得无法呼吸,连动一动手指都会觉得累。
偏偏这事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和霜儿解释,也不想和霜儿解释。
告诉他,疼你爱你,给了你一切的父母杀了我全家人吗?告诉他因为你父母,我从小荣华富贵变成颠沛流离,十年间一贫如洗历尽苦楚?还是告诉他,我爹娘都是曾经平定一方的大将军,都是因为你爹娘诬陷他们谋反,才全部命丧黄泉?
太沉重了。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逼霜儿在他与自己爹娘之中选一边,说出来就是让霜儿同他一样r.ì夜不得安宁,就是叫霜儿对他充满内疚,觉得亏欠他。
他不要那样的霜儿。
他的小太子,就该受父母关爱,就该什么也不知道,心安理得地被爹娘捧在手心里,一家人和和睦睦,共享天lun之乐。
转眼到了上元节。
江逾白一人出了门,在人群中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走。
算起来上一世,也是在霜儿十八岁那年他们一同悄悄出了宫,在外面过的上元节。
还记得当时四处都是灯笼,霜儿惊讶地微微张着嘴,看了这边看那边,小孩子似的新奇无比,到处都想摸一摸瞧一瞧,一路见了吃的东西,还要叫乔装的侍卫们买上一些带走。
期间有一次,霜儿松开了他的手,他以为霜儿又跑去那个摊子了,一转身,霜儿正为成功骗到他而笑弯了腰,满天满地的灯火倒映在霜儿眼中,漂亮得他心都跟着颤了几颤。
这么一路回忆着,江逾白嘴角不知不觉一直挂着笑。
谁知霜儿没遇到,倒意外地遇上那位侧妃了。
没有了金银首饰,一身普通姑娘的打扮,但她气质出众,江逾白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挽着旁边戴着面具的男人的胳膊,江逾白起先以为是霜儿,但一看清楚身形就确定并不是。
跟着他们走到街市的尽头,只见那男子摘下面具,在无人的角落俯身亲吻着郭家的小姐。
江逾白皱着眉,认出那是除夕夜在宴会上见过的戍边将士。
江逾白咳了一声,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角落里的二人惊慌地分开,隔了一步的距离一齐看过来。
发现是他后,那位侧妃脸色一变,往前一步护住身后的男子。而那男子似乎并没有认出来他。
“你先走。”郭溶月低声说完,那人忙警惕地后退着离开了。
江逾白也没有为难那人的意思,等这里只剩下两人了才蹙眉问道:“殿下待你那么好,为什么背叛他?”
“怎么,发生什么了吗?”郭溶月整了整衣衫,颇为从容。
江逾白一顿:“看来娘娘是不想认了。”
“江大人,本宫看这上元节热闹,独自来这街市上走走,恰好遇到了大人而已。怎么还未向我行礼,大人就说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郭溶月也摆出一副生气的神色,不悦地看着他。
“本朝上元节没有男子陪同,女子不能一人来这街市上。敢问娘娘,是如何‘独自’走走?”江逾白不耐地冷声问。
郭溶月忙争辩道:“本宫方才与丫鬟们走散了!”
“那臣送娘娘回太子府,看看那些丫鬟们到底有没有同您一起出门吧。”江逾白微微弯腰,做出“请”的姿势。
等到了家丫鬟们都在家,并且并没有在为和她走散而着急,那被江逾白这么一通闹,就算江逾白不说他在外面与男人私会,身为太子侧妃独自一人去街市上这事明r.ì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成何体统。
郭溶月心中着急,压低了声音脱口道:“江大人到底想如何?”
“为何要背叛太子?”江逾白恼怒地一把隔着衣服狠狠抓住她手腕,目光冷冽。
郭溶月怔了怔,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先是弯了嘴角,接着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江大人若是为名,可以把我j_iao予大理寺,可以直接将我送去太子府让殿下处置我。若是为利,可以以此为威胁从我这里得到好处,或是直接开口要钱,反正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唯命是从。江大人之所以这么关心我为何背叛太子……”她笑着看了看江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