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轩未曾朝服,这四人倒是眼尖。
“本相与后院主持乃是故交,素来为后院坐上之宾,怎么今日倒去不得了呢?”云轩的目光落在左侧的武僧身上。
这名武僧是新剔的光头,头上戒疤亦是新点,胡茬也是新剔,因他长得甚为强壮,灰色的僧衣罩在他身上,也显得皱皱巴巴。
“小人奉命把守,任何人不得过去。”武僧瓮声瓮气地答,握着禅铲的手,青筋暴露,强作镇定。
“放肆!”云轩忽然轻喝一声。
随着他的喝声,其他的三名武僧已是扑通跪地,这名武僧也是双腿颤抖,却依旧瓮声瓮气地道:“小人上命难为,还请丞相见谅。”
“上命难为?”云轩淡淡一笑:“这天下,还有比本相权位更高的人吗?”
按通常来说,丞相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所以,那唯一一个地位在丞相之上的人,就是皇上。
“你难道是奉皇上的命令守在此处吗?”凌墨问道。
“不,不是。”这名武僧头上都是冷汗,回得也是分外心虚。
凌墨细看这个人,忽然想起,这名武僧正是禁宫内侍之一,在宫内负责喂养御马的厩丞。
虽然还是几年前凌墨入宫为云轩选马时,见过这厩丞一面,凌墨依旧认了出来,所谓过目不忘,便是如是。
云轩的脸色一变,想不到子易竟然敢背着自己私自出宫。他盛怒之下,忽然一掌拍出,凌墨忙踏前一步欠身道:“丞相息怒。”
云轩本是想一掌拍死这个厩丞的,却被凌墨所阻,云轩的掌力堪堪要落在凌墨身上,他及时沉腕收回,却是反手一个耳光,重重落在凌墨脸上。
凌墨挨了这一巴掌,俊脸绯红,也不敢多说,退到一侧,云轩已是迈步上了索桥,直往内院而去。
“千公子去寻杜王爷吧。”凌墨急忙嘱咐了千锦这一句,便去追云轩。那名死里逃生的厩丞还不明就里,只是摄于云轩的风雷之势不敢拦阻,眼巴巴地望着索桥上云轩和凌墨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千锦便待转身去寻杜王爷,厩丞才回过神来,喊千锦道:“这位公子,你可得帮我作证,是丞相硬闯进去的,可不关我事啊。”
千锦不知皇上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样不开窍的浑人来当差,还害了凌墨被打,便故意冷笑道:“明明是你想巴结丞相权势故意放他们进去的,还想让我帮你做伪证吗?”
厩丞听了千锦的话,一时愣住,道:“我,我没有,我冤枉……”
千锦哪有功夫听他在这里啰嗦,已是去前院斋堂寻杜王爷去了。
后院的宝刹,是一座庵堂,亦是灵山弟子修行之所。这边的索桥上自然是有灵山弟子职守,四名佩剑尼姑见云轩行过来,一起合十为礼,为首一名尼姑合十道:“丞相大人。”
“贵客何处?”云轩冷冷地问。
“在菩提院庵堂礼佛。”尼姑再合十:“贫尼带杜施主过去。”
“不必。”云轩目光扫过这四人:“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半句,本相就踏平灵山寺,鸡犬不留。”
凌墨已追到云轩身后,听见云轩冷酷无情的话,也是心中一惊,云轩的身形已经腾空而起,直往菩提院庵堂落去。
四名尼姑都是面如土色,沉默不语。为首的尼姑再合十道:“阿弥陀佛,求佛祖庇佑。”
庵堂洁净,纤尘不染。藤桌、蒲团,素白瓷的茶具,就是草席的卷帘,都似乎别有一番出尘意境。
子易在庵堂内负手而立,面色平和,心内实则忐忑惊惧,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子易第一次瞒着云轩做这么大的决定,他和子清偷偷入山,在这后院的庵堂内私会宁王。
草帘惊风。子易没有回头。宁王缓步而入。站在屋中,亦是无语。
子易转身,看见宁王,他的亲父,相貌堂堂,比先皇更具威严。
“见了朕,为何不跪?”子易的话很冷:“这是臣子之礼吗?”
宁王唇角轻扬:“子见父不跪,倒让父跪子吗?”
“朕是先皇之子。”子易并不恼,口气依旧冷而平和:“你以为一件信物,并一封手书,能证明什么?”
“你若不信,今日为何见我?”宁王缓步走到桌案旁,盘腿坐在蒲团上,倒茶自饮。
子易也走过去,坐在蒲团上,看着宁王:“当年先皇已知我非亲生,缘何还要封我为太子,继承大统?”
“先皇未遇董林前,并不能御女行房,为免朝臣非议,逼迫我将你送入宫中,假托先皇后所生。”
宁王看着子易:“先皇治好不举之症,诞下自己血脉,便想加害于你,并害死先皇后和先皇妃多人,以保守秘密。”
子易幸得云轩庇佑,数次逃过劫难。因为后宫妃嫔多是朝中重臣子女亲眷,却频繁被贬被害,令群臣不满,此时边境不稳,外敌来犯。
内忧外困之下,先皇为稳朝纲,迟迟不敢下诏废太子。先皇又依靠杜王爷镇守边关,对云轩处处容忍,对时刻处于云轩庇佑之下的子易也只能暂且隐隐。
先皇病重时,宁王入宫,明确称帝之念,为先皇所嫉恨。偏先皇子嗣之中,除子易外,无人能堪大任,而云轩也绝不会尽心尽力去辅佐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