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的这些,她看着面前的杯盏,酒色澄澈,在白瓷中映出一轮光,晃的人未饮先醉。
殿中暖意如春,觥筹交错,也衬出一番喜乐和睦来。夜深了,皇帝体恤众臣工辛劳,特许明日不必上朝,众臣再度拜谢皇帝,纷纷告辞而去。
清平跟着礼部众官出了乾光门,路上碰见一位青袍官员,向温天福行礼,温天福道:“谢大人也是宫里宫外的忙碌了许多天了,如今事情完了,可以好好歇上几日。”
那人忙道不敢,清平听见声音觉得有些熟悉,等那人抬起头,赫然是谢祺。
谢祺显然也看见她了,那瞬间清平觉得她有些慌乱,她目光掠过谢祺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谢祺抬袖再拜,道:“温大人,下官先行一步了。”
她从清平身侧走过,两人目光交错,谢祺脸色- yin -沉地匆匆离去,清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吴谢皆为贺州大族,分属岭北岭南,谢家势力似有向岭北扩张的趋势,甚至在岭北出资修建丽泽书堂,不限身份招揽学生,但碍于吴家所阻,其他方面一直都没能成功。
谢祺必然是知道些什么事,清平略微思索,决定明日去百柳巷中其他人家府上递呈拜帖,探探朝中风向。
第145章 铜镜
清平回府已是深夜, 管事备了热茶, 又指挥下人备了热水巾帕, 连熏香都选了好几种, 好让大人满意。
管事颇有些忐忑,今日登基大典上大人折返复回一事她已经私下告诫过下人莫要多嘴, 只是这批宫中赏赐的下人好似木头一般,个个都木讷非常,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管事心中便有些不舒服, 感觉有些奇怪, 但究竟奇怪在哪里,她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于是她把心中的疑惑告诉清平, 清平闻言淡淡道:“能得陛下赏赐已是天大的荣幸, 岂能有所存疑?这些人想必在宫中呆的久了,规矩都清楚明了,也不必费事去教, 略微提点便是。”
她擦了擦手,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看着下人有条不紊地撤下水盆, 奉上茶具, 根本无需管事吩咐,这群人就好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那样,极为自然地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低着头,也不胡乱看。管事可能不太明白这些人的来历, 但观其言行,举止从容不迫,少言沉默;耳目灵敏,主人稍有动作,便知其意。要调|教出这种下人,一般的人家根本无法做到,王爵之家或可为之,仍旧不及,唯有宫中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至于这些人为何在这里,从前是伺候宫里哪位贵人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管事看她脸色不好,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识趣地退了下去。清平举灯踱到书桌前,亲自写了几封拜帖,准备让管事明早备些礼品,一并送过去。
住在这百柳巷中的有户部尚书卞云斐,还有清流中几位颇有威望的老臣,多是在翰林院任职;几位御史台的谏官也住在不远处,当初工部选这里造信王府邸,正是因为百柳巷位置较偏,这才有余地建造王府,但没想到信王登基当了皇帝,潜邸便有了别的意思,连同住在这附近的人也深感有荣与焉。清平知道这次被赐宅在这百柳巷的官员有刑部侍中原随,御史台司空徐海澄,在云州立了大功的指挥使范仲书,可惜此人身中流矢,没撑到周帅班师回朝就在半路逝世了,朝廷表彰其忠烈英勇,将府宅赏与其后人,以示嘉奖。
至于这位与清平一道上任的刑部侍中原随,此人乃是朝中官员里的一大异类,钻研刑科,深谙审讯之道,早年任恒州通判时屡破奇案。观其履历,早应做到这个位置了,但似乎得罪了什么人,一直被暗中打压,不得重用。待入大理寺后做了寺丞,又险些查出几起前朝旧事、皇家- yin -私来,吓的朝中一干大臣都不知要将她放在哪里,案子是不能断了,便随意塞到了贺州去做巡按,贺州官场铁板一样的结实,根本容不得外人进去,原随不能判案,平安无事地在贺州待了两年,几次评定政绩都是平平,也不知皇帝为何将这人从贺州调了回来,令人费解。
清平仔细看了看这几张拜帖,确认无误,才放好后去歇息,明日虽不必上早朝,但未到休沐,六部依然不能休息,还需去礼部点卯,顺带去吏部核对文书,证明履历身世清白,盖章记册后,才能回到本部。
第二天清平一早起来叫来管事,把拜帖都给她,并吩咐好了,这才上轿出府。晨光熹微,到了吏部门口,清平下轿,却瞧一顶轿子从自己方才来的路慢悠悠地过来,开路的下人手中提着两盏灯笼,上书“原”字。
轿停,一位蓝袍女子掀帘而出,她生的有些面嫩,一眼看去,似与清平年纪相仿,只是表情严肃,气质沉稳,想必就是那位刑部侍中原随了。
清平主动上前去与她见礼,道:“竟不知原大人也是这般早就到了吏部。”
原随道:“李大人也很早。”
说完便没话了,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寡言少语。
清平注意到她露在外头的手指指节十分粗大,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原随注意到她的目光,把手伸出袖子,主动给她看,道:“昔日曾与师傅一道习武,练过几年挑水砍柴的苦功夫。”
清平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失礼,刚想致歉,原随却一本正经道:“李大人肩膀有伤,还是要多多修养才是,天气寒冷,呆在屋中较好。”
清平看向她的脸,原随面无表情回望,不知为何,清平觉得在这位原大人身上,找到一点奇异的默契。
吏部的官员忙出来引两位侍中大人进去,说尚书大人还未到,请到侧厅用些茶。那官员看原随的目光十分古怪,想来原随早年名声在外,又一直在恒州为官,后调任京官,折腾来折腾去,恐怕吏部已经对其履历倒背如流了。本朝法规,官员升调皆需查其家世履历,变动的快的官员,说明升的也快。但像原随这种在平级上调来调去也调不出什么花来的,怎能不让吏部官员们记忆犹新。
清平微微笑道:“原大人先请吧。”
原随也没和她客气,略略颔首一脚踏进了吏部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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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书赵凌平随后便到,在几位吏部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主事厅,客气道:“两位侍中都是陛下提拔上来的,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原大人是本部这里的常客了,李大人倒是头一次来。只是前些时候吏部文书房走水,烧了一架放档案的柜子,清点以后发现烧毁了一些官员的久档案,其中便有两位的,故而今日便需两位在吏部多待些时辰了,好将这文书补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