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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阁中众官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夏鸣臣摸着由热转温的茶盏微微有些不安,姜珉倚着扶手看着一本书,她俯身看去,那竟是一本《太上感应真经》。
这仙气十足的书和议事的氛围十分不搭,辛澜倒是稳定了心神,老神在在道:“夏大人,孙大人的这位能干的手下怎么还没到呢?”
夏鸣臣剜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辛大人这么关心别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管辖地的事情吧。”
辛澜淡定的捧着茶盏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道:“自然不劳夏大人担忧,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很有分寸的,不是那么没规矩的人。照着规矩办事总归没错,夏大人生- xing -跳脱,喜欢追求新意倒也没什么,只是行事总归要稳妥些,今日听了这个明日听了那个,怎么没个定数呢?”
夏鸣臣霍然起身,四下一静都盯着她看。练主座上的州牧也将视线从书上挪开,落到她的身上去。夏鸣臣脸上火辣辣的有些下不了台,偏偏辛澜还煽风点火道:“夏大人,这是怎么了?怎地站起来做甚么?”
一阵寒气涌入室内,灯盏下的穗子晃了晃,门帘掀开来,一人朗声道:“对不住了,路上有事耽搁了些时辰,这便来晚了。”
这人声音十分好听,清亮而不失温婉,同样说的是官话,却又种别样的韵味在里面。众人回头看去,身着宝蓝色官服的年轻女子踏入厅中,这低品级的服饰色泽明亮,却冲散了厅中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
姜珉点点头,指了指下头的一个空位道:“正好踩着点进来了,李大人既然是代替你上司孙郡长来的,便坐她的位置吧。”
来人正是清平,她恭敬的行礼,向在座的诸位告罪落座。姜珉淡淡道:“可以了,这下人都到齐了吧?”吩咐手下去闭门封楼。
议事厅中众人正襟危坐,齐声道:“拜见州牧大人。”
姜珉道:“现在开始议事,文书官做好笔录,大家一个一个来,把事情都说清楚些,既为同僚,本该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是真的。”
夏鸣臣率先道:“今年可以说不算什么太平年,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边疆已经告了几次急了,不过是被兵部压着没捅到御前罢了。不过这话也就咋们云州州会上说说,好教诸位心中有数。在这种时局下做什么都不容易,能有些作为有些起色,能得老百姓一句好,那便是足够的了。但若是要从长远来看,推行新法绝不能只在安平郡一隅,应该在云州广为尝试才是。”
此番话一出,直接将本次州会的议题给定下了。清平感受着冰冷的指尖在温暖的室内逐渐回暖,手上也恢复了些感知,从麻木转为酸痛,她捧着茶盏在手中,舒服的眯起眼睛来。
辛澜悠悠道:“依照夏大人的高见,咱们这新法所推三年未至,这便要向整个云州施行啦?”
夏鸣臣不客气道:“辛大人又有什么高见呢?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听听?”
辛澜明显是有备而来,唤来手下呈上一堆蓝册道:“要说高见倒是没有,不过请夏大人瞧瞧,这是我阾枫郡的帐薄,临安,你出来给大伙说说。”
座位末端起来一个年轻官员,走上前来道:“这是阾枫郡近三年来的帐薄,自新法推行以来,安平郡向我郡所借的款项,经整合后发现,这大大小小的账务,累积起来竟有两百万两白银。”
“两百万两白银,这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啊!”辛澜痛心疾首,奋力一捶桌面,“这新法推行,我郡为表诚意,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如今这款项我是再也瞒不住了,户部要追究起来,这责任到底是谁来担当?”
众人哗然,清平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位郡长,发现她居然一改先前消极敷衍拒推新法的态度,走上了哭穷的路线,这一招出来,厅中众官的态度明显有了倾斜。
辛澜有些得意的坐在座位上,手抚摸着帐薄,还想乘胜追击,就听州牧大人冷不丁道:“李大人是代表孙郡长来的,对辛大人的追问,也该拿出个解释来吧?”
清平施施然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点头:“回禀大人,辛郡长说的没错,我郡确实是向阾枫郡借了银子,那时候户部的文书还未批下来,朝中内阁也还在商议中,向阾枫郡借钱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但要说这钱的事情,恐怕也没有辛郡长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安平欠了阾枫。”
辛澜斜了她一眼,道:“不然呢,这里头还能有别的名堂不成?”
清平立在议事厅暗红色的地毯上,温言道:“大人别急,听下官说完嘛。五年前阾枫一度传言藏卷山有铜矿可勘,苦于资金人手不够,为此不惜向我郡借人借钱,这本帐薄还在这里呢,大人那里定有备份吧?”
众人又是哗然,阾枫郡传言有矿是很早的事情了,不过经勘察后什么都没发现,这事也销声匿迹,好像没发生过似的。但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勘矿费时费力,必然要动用大笔银钱,这种事情是要得户部批文后才能进行的。辛澜不吭不响的做了,恐怕是为了博个名声,为政绩添一笔光彩。却不曾料到暗中吃了个大亏,想来定然是耗费数额巨大的一笔银两了。
辛澜脸涨的通红,她又不能说这事是假的,咬牙道:“你一个未至五品的官员懂什么?这种事叫你们孙郡长与我说便是,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这大概就是狗急跳墙了,清平微笑着翻了翻那本帐薄,红唇轻启,吐出一句话来:“一百六十五万两白银。 ”
这个数字仿佛一颗炸弹,惊得在座的众人面色大变,辛澜手指颤抖的指着她哆嗦个不停,主座上州牧出言呵斥道:“肃静!李清平,把账本给我瞧瞧。”
清平呈上帐薄,姜珉随意翻了几页,问道:“这是影本?”
清平点点头,为保险起见,她还是没有按照孙从善吩咐的带上原本,姜珉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除去这个数额,安平还欠阾枫三十五万白银。这就不必拿到会上再议了,此事过了,下一个。”
清平听她话的意思似乎是要给辛澜留点面子,不想追究到底,便了然的坐回座位,继续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