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族起初也由血缘划□□份的高低贵贱,但现在更多的以人口、土地、以及所拥有的军队来区分,强者拥有话语权,自然能轻易的提高自己在王庭的地位。所以西戎内部时常出现内斗,诸族之间因土地人口征战不休,吞并小族,连起土地一同并入自己的氏族中,以达到壮大势力的目的。
百年前乃千晖族独大,霸占王庭权势长达百年之久。但与代国一战后其主力被挫,一度式微,渐渐无力在把控王庭,使得诸族起意代之,这又是漫长的斗争。这期间代国便喘了一口气,经三朝帝王与臣子呕心沥血,才得以恢复过来。
如今西戎内部整合后,各族间领土划分清楚明白,不许再吞并或是屠戮他族。原本以为被毁灭的金帐又再度出现在氏族的面前,但金帐毕竟元气大伤,无法恢复到从前那种高高凌驾于王庭之上的地位,但因为信仰的缘故,以其超然的地位存在于草原之上,氏族长老每年都要到金帐去拜谒。
使团进入王庭的那天是在清晨,青色的帐篷顺着山脉驻扎,远远看去有种连绵不绝之感。这片土地对西戎的意义等同于恒州的长安,在王庭中,她们受到了隆重的款待。
因是夏季,宴席设在空旷的场地上,吃的是带着血丝的牛肉,喝的是马奶酒,在场的代国官员只是略微沾了沾嘴唇,面前放着的东西并没有多动。
气氛看似和谐,但其实暗涌起伏,处处都是危机。四周都是充满人敌视的目光,丁茜向王庭的掌权人,蒙齐族族长利丹透露了和谈的意思,她的西戎语不错,利丹嘴边含笑,听完了她的请求,道:“贵使远道而来,为何不多看看西戎的风光?和谈是一定会的,不过再次之前,还是让我们王庭尽一尽做主人的礼仪,好好招待一下你们。”
丁茜只得喝了数碗烈酒,被人扶到帐篷里歇着。
她退下以后,全团便以清平为首,利丹哈哈一笑,用西戎语问道:“贵使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我们的招待,是这样吗?”
清平举起酒碗,向她敬了一杯酒,来的路上她学了一些西戎的礼仪,倒是看起来有些模样。利丹眼中滑过一抹不明的意味,她同列一位蓝袍的女人冷冷道:“利丹真是太客气了,她们是来做客的,又不是做主人的!”
她说的是代国的语言,虽然发音生硬,但是也足够清平听清楚了,她便道:“西戎国富力强,使团一路而来都有所见,想必是在您的治理下才能如此井然有序。想来王庭统御百族,也应该是知晓礼节的。我朝陛下正是因为如此,才愿与西戎永结同好,您说对吗,利丹大人?”
利丹微微一笑,对刚刚说话的人道:“赫昌,你还不快向贵使赔罪?”
清平心中了然,原来是千晖族族长赫昌,她早有所耳闻,此族被云策军打败后,历任族长都以向代国复仇为目的,是非常明显的主战派。只是她看起来有些过分年轻,清平不曾想到而已。
她自然不能让这么一个人来赔罪,只能道:“是下官言语有失,先自罚罢。”
晚宴便这般过去了,第二日她们等着王庭的和谈文契,如此第三日第四日......七日过去了,却不见人影,她们的帐篷外被士兵守着,谁也出不去。
大家心中一沉,都知道那个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她们被软禁了。
无法取到和谈文契,就不能回国。丁茜向王庭请示前往金帐拜谒,这是王庭始料未及的,她们只被允许三人前往王庭,在王庭名为护送实为监视中到达金帐附近,毕述神使听闻代国使团到达金帐领地,出来迎接。
丁茜以为金帐与王庭不和,应该能借此机会让王庭产生威胁,尽快拿到和谈文契。
但清平与她不同,她所想在更遥远的长安,那里的局势远比此地更为复杂,若是在这紧要关头长安内乱,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要尽快拿到命丹。
本以为是风险巨大,且困难重重的事情,却出人意料异常畅通。她们到达金帐后,王庭便使人送来了和谈文契约。某日的深夜,帐篷中虫鸣不绝于耳,毕述遣人送来命丹,这件传闻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圣物果真不同凡响,珠光如火,照得帐篷中红光一片,就像是最纯粹的火,蕴藏着璀璨之极的力量。
而后她们离开金帐,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她们最初到的地方并不是金帐,真正的金帐连王庭都不准踏入,只有千百年前从血统到身份都最尊贵的氏族,才能得到拜谒的许可。大部分情况下,所有人都只能止步于遥远的地方,连金帐的角都看不见。
一切太多顺利了,丁茜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清平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王庭的态度是如此的暧昧,那些主和派的人她是一个都不曾见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知晓,丁茜做了一个决定,要在从金帐返回王庭的路上绕路而行,直接穿过薾兰草原。
清平明白她的意思了,其实她们心中都有一个隐虑,那些被扣在王庭的官员真的还在吗。
当务之急,确实是必须要先将和谈文契送回云州,她们到爾兰草原中部时,另一位官员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和谈文契之上所签的并不是西戎语中王庭的意思,仅仅是利丹一人之名,在诸多文印上,独独缺少了一个大印,那是百年前王庭与金帐共掌权时所制成的一枚印章,可以代表西戎诸族行使职权,应该绘着神像的金印,国书上必然要用到。但她们手上这个却没有。
这岂不是说明,这份和谈文契不过就是一纸空文,就算带回国也无法起到任何作用。此时她们只要再南下一点就能到达爾兰草原边上,虽然这份文契毫无作用,但是至少三人还能完整地回到故国。
但此时丁茜却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回到王庭,将那些被扣押的官员带出来,她道:“是我带着她们进西戎的,也该我带着她们离开。出使四方,不辱圣命,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们带着这东西回去吧,告诉朝廷,与西戎一战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了,她们并未有和谈之心,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吞并月河罢了!”
看着她只身一人策马离去的背影,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此后回返的几天中,她们不断遭遇伏击,五十人的护卫团最后只剩下了七人,她们终于明白,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西戎,这本身就是早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