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间歇性虐狗记 三)【完结】(7)

2019-03-18  作者|标签:

顾昀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陈轻絮:我查过此人生卒与出身,得知其母所生为一对龙凤胎,但之后没有任何关于女孩的记载,也没有说她死了这有两种解释,或是家族败落后女孩走失了,或是

这对龙凤胎被炼成了乌尔骨,死了的与活着的合而为一,男的和女的长在了一起,是以非生非死,非男非女。

顾昀按在肋下的手紧了紧,陈轻絮紧张地问道:侯爷,是不是钢板松了?

顾昀弯下腰,半晌才抽了一口气,低声道: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事?

陈轻絮扶着他到一边坐下:一般是国破家亡、满门不保的时候才会下这种狠手,用血脉为祭,供奉给邪神复仇,所有叫乌尔骨的人出世时,都会引起腥风血雨的动荡。

顾昀:你方才说那像一种伤害人神智的剧毒,这部分说清楚一点。

陈轻絮道:乌尔骨会疯,刚开始是噩梦缠身,久而久之,人会变得敏感多疑,倘若不加控制,还会渐渐产生幻觉,最后

所以顾昀才说了两个字,声音便哑得像是裂开了,他不得不用力清了清嗓子,才得以将这句话继续下去,所以你给他开了安神散。

陈轻絮:

她当然知道顾昀指的是谁,无言以对,只好默认。

顾昀微微闭了闭眼想起来,长庚其实不止一次漫不经心地跟他提起过,肝火旺容易睡不好觉之类的话,他却根本没往心里去过,只当这孩子跟着陈家人学医学魔障了,一天到晚把自己弄得跟小老头一样满嘴养生之道,却原来有那么多苦衷。

顾昀:长庚到什么程度了?

陈轻絮一时没吭声。

顾昀:你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接受得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他是疯是傻我都管到底。

陈轻絮道:殿下殿下意志坚定,心境平和,多年来身上的乌尔骨并没有怎么发作过,他自己心里有数,比常人还多几分克制,只是前一阵子唔我已经用针压制住了,侯爷不必的担心。

她说得虽然含糊,但顾昀却听出来了一直心境平和,没怎么发作过,除了前一阵。

是因为我。他茫然地想道,近乎诈尸似地站起来,一时踉跄了一下,脸色像是刚被人捅了一刀。

随后他让过陈轻絮想来搀扶的手,失魂落魄地走了,僵硬的钢板撑着他,让他看起来像个紫流金快烧干的铁傀儡。

陈轻絮在原地驻足片刻,素白的脸上是十分的凝重,她不由自主地往京城的方向回望了一眼前几日放出的木鸟应该已经抵京了,只是她信中写的决定真的对吗?

京城的天阴沉沉的,木鸟飞过时,小小的身影完全融入了压人的黑云里,几乎是隐形的。

张奉函从一辆马车上钻出来,对车里人拱手致谢道:劳烦王爷抽空送老朽到此。

长庚挑开车帘,笑道:我连日住在军机处,也该回侯府拿几件换洗衣服了,顺路而已,奉函公不必客气倒是灵枢院没有给您备车马吗?

张奉函不太在意:都拿去给下面人跑腿用了,我不出京,老骨头一把,也该活动活动,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朝廷哪里都在用钱,咱们省一点是一点吧,不能力挽狂澜,还不能略尽绵薄之力么?

长庚笑道:是这个理,后生受教。

张奉函忙道不敢,长庚却又叫住他道:奉函公留步。

他说着,将张奉函那封大言不惭要求皇上解禁民间紫流金的奏折取出来,双手递过去道:奉函公恕罪,这封折子我擅自拦下来了,没往上送这里没有外人,我与您说句诛心的话,民间紫流金向来是皇上一块逆鳞,自武帝开始便没有一天放松过,将心比心,紫流金对于皇上来说,与传国玉玺殊无二致,您若是皇上,能容许民间私自拿萝卜雕玉玺卖着玩吗?

张奉函知道自己那封折子递上去恐怕没什么用,不是被军机处打回来,就是又惹隆安皇帝发通脾气,可他颇有些文人意气,总觉得你爱听不听,我该说得说,谁知雁王殿下居然亲自纡尊降贵地来找他分说,还讲得这么坦诚。

张奉函被他这坦诚弄得老脸有些发红,叹道:殿下唉,殿下说得有理,一时老糊涂,给殿下添麻烦了。

我知道奉函公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是灵枢院一根脊梁,这些年大梁的日子不好过,钢甲战备全要靠您一手操持,长庚摆手道,我们护着您都来不及,哪有麻烦一说?

张奉函有点无措,偏偏雁王神色真诚至极,语气也不让人觉得肉麻,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连声道惭愧。

我那发小兄弟葛晨自从进了灵枢院,整日里便是在我耳边嘀咕奉函公如何如何,长庚调侃道,恨不能连您爱喝猴魁、爱吃腌萝卜都一起学过去,我看他就差买顶白发每天戴着了。

张奉函的老脸这回真红透了,恨不能将他新收的小徒弟葛晨叫过来抽一巴掌,什么鸡毛蒜皮都往雁王耳朵里倒。

我和葛晨从小一起在雁回城长大,小时候赶上蛮人入侵,他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我长庚微微一顿,颇有些为难地看向张奉函,我不东拉西扯,直说了吧,有个不情之请葛晨想托我跟奉函公说,他一直倾慕奉函公人品,想认您唔,做个长辈,不求别的,只想将来可以常在膝下侍奉,也算是全了他一桩心愿,您觉得怎样?

张奉函一时呼吸都急促起来。

葛晨随沈易入京以后,便留在京城中入了灵枢院,他又勤快又伶俐,还很有天分,跟张奉函特别投缘,没几天便被那老头收为亲传弟子。

但他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他张奉函这辈子两袖清风,无权无势,一天到晚就会招人不待见,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呢?能庇佑谁吗?纵使老来膝下荒凉,除了家里几条老狗,谁还肯来搭理他呢?

长庚觑着他的神色:唉,我早跟他说了,奉函公最爱清净,不爱要他这种聒噪货,您不必为难,回头我替您骂他一顿就是了,您放心,那东西从小没心没肺的,不会往心里去。

张奉函忙道:殿下且慢!殿下!我这老朽

他一着急,舌头打了结,一脑门热汗,长庚也不出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笑容了无阴霾,明净得像个少年,带着点恰如其分的小促狭。

张奉函难得见他不老成持重的模样,回过神来,无奈失笑道:殿下真是

那我同他说去,我就前面拐弯回家了,奉函公自便,长庚轻快地道,回头让小葛找个良辰吉时,给您磕头去对了,这眼瞅着要下雨,您从我这拿把伞,以备不时之需吧

张奉函这蛰得李丰满头包的老刺头面带微笑跟他告别,用慈祥的眼神一直注视着雁王的车走远。

长庚前脚刚走,天色便果然如他所言,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奉函公将长庚留给他的伞撑起来,一时有些感慨,这大半年以来,兵荒接着马乱,纵使不得太平,可是他只要看着这些年轻人,便觉得大梁金殿上那根顶天立地的大柱子还没有塌,还有那几个人撑着。

世间聪敏有才者何其之多,然而一个人倘若过于聪明,便总少了几分血气,更倾向于明哲保身,非得有真正的大智大勇之人率先站出来,挑起那根梁,方才能将他们聚拢到一起。

走在前头的人注定劳心费力,也不一定有好下场,再不值也没有了但是万千沙烁,若是没有这么几块石头,不是早就被千秋万代冲垮了吗?

奉函公回过头去,见巷尾一角有条雪白的僧袍一闪而过,他便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巷陌的酒楼不像昔日起鸢楼那样气派端庄,更像是一家随便的小茶肆,穷酸如奉函公走进去倒是不显得突兀,他收起折伞,将上头的雨水抖干净,听见木楼梯上被人轻轻敲了几下,抬头便见了然大师摘下湿淋淋的斗笠,站在二楼冲他微微一点头,奉函公会意,快步走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最里面的包间,里面已经有一个中年男人等着,那男子约莫四五十岁,相貌平平,衣着打扮也不怎么张扬,但一看就很和气,好像眼角眉梢都是圆的,然而倘若有户部官员在这里,大概会十分吃惊此人正是江南首富杜万全。

杜万全江南发家,曾经亲自组建过一支商队下西洋,是大梁朝自武帝开海运后绝无仅有亲赴西洋的巨贾,九死一生,利润丰厚,回来后人称杜财神。

后来迁入西北,被选为古丝路中原商会会长。

早在安定侯不知因为什么在京城被勒令伐俸反省,归期未归时,这嗅觉灵敏的大商人便率先召集商会成员开始分批撤离,之后西域局势动荡也并未伤及太多无辜,可以说是这根财神爷的风向标带路带得及时。

没人知道杜万全有多少钱,都说他富可敌国当然,就以大梁现在的穷酸样看,能敌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么一个财神爷,如今却和护国寺的和尚,灵枢院的老刺头聚在一家颇为寒酸的小酒肆中。

见了张奉函,杜万全忙客客气气地起身将其让入上座,拱手道:快请快请,我与老哥哥有十来年没见过面了,如今看来,您是一点都没变,风采尤胜当年啊。

张奉函一边推辞一边道:哪里话,老了。

杜万全正色拱手道:杜某人赴京来前便遭妻儿劝阻,唯恐京城局势未稳,我这一把老骨头交代在这,我同他们说,那奉函公不比我年长才高吗?兵临城下时手无寸铁面无惧色,我一个小小商人,虽比不得这种无双国士,但倘若连事后前来拜会都不敢,那成什么了?

杜财神久居商场,一身和气生财,跟雁王殿下说话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属于两句能把人脸说红了还让人觉得受用的,张奉函意识到再跟他客套下去,他们天黑之前不一定会说得着正事,只好坐在首位。

了然和尚双手合十,打手势道:杜先生家大业大,日理万机,奉函公一会还要赶回灵枢院,我们便闲话少叙吧,后生僭越,便将这话茬提起来了。

说着,他将怀中佛珠取出来,轻轻一拉,一串珠子便散开了,了然将最大的隔珠掰开,从中取出一块古旧的空心木头,外壳古朴,里面有无数精巧的齿轮静静地陈列其中。

奉函公与杜万全对视一眼,不再客套,各自从怀中拿出了一片差不多的空心木头块,三块空心木摆在一起,彼此吸引,在桌上自己滑动起来,里面的齿轮互相咬在一起,眨眼便严丝合缝地并上了,拼成了一块木牌的上半部分,上面有个临字。

这块牌子上一回拼齐,还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杜万全叹了口气,上一次先人前辈们将此物交托给太祖皇帝,没有选错人,换来两百年太平盛世,如今传到我们这一代人手里,但愿这一次我们依然能选对今日了然大师召集临渊,想必是有人选了。

了然打手势道:钟老和陈家人都在前线,人不能到,钟老前几日托人将他的意见与保管的木牌带来了,陈姑娘那里乱,人也稍远些,还没见,不过我估摸着也就是这一天半天的事。

杜万全看了一眼桌上的临渊木牌,端坐肃然道:大师请说。

阿弥陀佛,了然双手合十垂下头,有一人自战乱伊始借由临渊阁木鸟传书,给被围困的京城留了一步活棋,临危受命,杀内女干,亲自守城,抗旨不受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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