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 海上碧波卷浪, 打在船身上, 溅起无数玉珠儿似的水花。
燕临素一袭黑衣站在甲板之上,负手看着远处的殷墟海, 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忘雪斟了一杯热茶端着走了过去, 笑然递给燕临素,“姐姐,海风冷, 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燕临素接过了热茶,视线却瞄向了薛忘雪身后不远处, 冷声道:“长进了, 有了媳妇后, 连端茶送水这种事都差人代劳了。”
燕临秀眯眼轻笑,轻轻地挠了挠白发苍苍的后脑,“本来是我送的,可是忘雪说,她来, 我就……”
“原来不是长进了,是变怂了,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燕临素依旧冷言冷语,“还不快歇着去,怎的,不放心你家娘子单独跟我在一起?害怕姐姐把她给杀了喂鲨鱼?”
燕临秀连连摇头道:“我知道姐姐不是这种人。”
“嗯?还在贫嘴?快去歇着去。”燕临素又喝了一句。
燕临秀只好耸了耸肩头,给薛忘雪递了一个眼色,小声道:“若是有事……”
“嗯?”燕临素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她哪里还敢说下去,当即缩回了船舱。
薛忘雪莞尔回头,道:“姐姐若是有话想单独说,就直接跟临秀开口便是,何苦又凶她呢?”
燕临素被薛忘雪猜中了心思,脸色铁青得更是厉害,“我是阿秀姐姐,我凶她又怎的?”
薛忘雪微微挑眉,笑意却盈在眼底,“可我是临秀的娘子,我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相公被人欺负。”
“……”
“姐姐,对不对?”
燕临素知道说不过薛忘雪,便低头喝了一口热茶,将话茬引到了另一处,“茶泡得久了些,有些发苦。”
薛忘雪伸手去接燕临素的茶盏,笑道:“那我再去给姐姐斟一杯。”
“不必了。”燕临素按住了薛忘雪的手,继续道:“这些日子,你对阿秀很好,我是知道的。”
薛忘雪唇角一勾,微笑道:“我也知道,姐姐是打从心底疼临秀的。”
“薛忘雪,你会一辈子待阿秀好么?哪怕她可能一直是这个模样。”燕临素正色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薛忘雪微微仰头,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辰,“我总有一日也会老成她这个模样,你说,她到时候会不会嫌弃我?”话音微媚,薛忘雪又侧脸看向了燕临素。
燕临素严肃地道:“你未免也太轻看我家阿秀了。”
薛忘雪又回了一句,“姐姐也一样轻看了我,不是么?”
燕临素不得不承认,这一路上抬杠,她就没有胜过薛忘雪一次。
“很好。”燕临素点头,将茶盏放到了一边,极目看着远处的深海,喃喃道:“我们快到了。”
薛忘雪惑然看了看燕临素,又沿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这附近的海域早已不是最初的碧海,一片暗色之中尽是滚动的小漩涡,再远一点的地方,乌云笼罩,与暗色海水混在一起,看不清楚乌云背后到底是什么?
可不管那背后到底是什么,薛忘雪只觉忐忑,这个地方绝对不安全。
“那儿是殷墟海最凶险的海域,传说,那儿的漩涡直通地狱,凡是进了那儿的人,没有一个能回到东西二陆。”
燕临素平静地说着,船儿突然在海上停了下来。
薛忘雪不安地问道:“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救阿秀只有一个办法。”燕临素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她叹声道,“晋懿女帝交给我的蛊虫,叫做眠蛊,此虫可使人昏睡三日才醒,给你。”
薛忘雪拿着小瓶子,更加不安,“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
燕临素扶着船舷,远望那片乌云,冷冷笑道:“此蛊分雌雄,雌虫我今日在阿秀的饭中种下了,这会儿刚好两个时辰,待雄虫一叫,就是雌虫生效之时。”
“你竟然对临秀下蛊?!”薛忘雪听得迷糊,猜了一个不可能的结果,“你难道是想趁临秀睡着了,将她扔入那片漩涡?”
燕临素的冷笑更冷冽了几分,她却不准备解释此事,只听她继续道:“这虫子素来痴情,你若想让阿秀醒来,便将瓶中的雄虫掐死,阿秀体内的雌虫立即断命,她便可以醒来了。”
薛忘雪恍然明白了燕临素想做什么,她急声道:“你若有事,临秀醒来定会自责自己一辈子!”
燕临素只承认一点,薛忘雪的聪慧是她唯一喜欢她的地方,“她不会的。”略微一顿,她竟头一次大笑了起来,“光明圣女向来行踪不定,你只要告诉她,我只是出去游历江湖了就好。”
薛忘雪只觉心口一酸,“姐姐……”
燕临素走了过来,逼近了薛忘雪一步,“要么你死,要么我死,你说,阿秀希望谁死?”
“她一个都不希望……”
“我很早就说过,她若开口,那我做完她之事,我便不活了。”
“……”
“她既然已经求过我,那她便已经做了选择。”
薛忘雪怔怔地看着燕临素,她终是知道,为何这一路之上,燕临素总是对燕临秀冷冷淡淡的,动辄喝骂。
原来,她从出现在燕临秀面前开始,就已经是打定了必死的主意。想要带着修罗戒,永沉殷墟深海。
“你不必为我难过。”燕临素淡淡说着,“从我知道修罗戒来历开始,我便注定是这个牺牲之人,只是阿秀这个傻子乱来,才打乱了我的计划。”说着,她反倒是有些欣慰,“不过也好,她在东陆大闹那几次,足以扬威我光明衙,起码可以震慑天下数十年……你……”突然被薛忘雪紧紧抱住,燕临素只觉慌乱,“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