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宁源拼命摇头,泪水如珠滚落——不,不能这样,莫森爱的人是他!他才是该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王后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爱,那莫森大帝这两年对他的呵护和宠溺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们的感情难道因为神权带来的一点利益就能断掉吗?
但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说道:会啊!他不就是为了更高的利益抛弃了辛神官吗,所以现在也会为了权利抛弃你……
他现在才看透国王的冷酷真面目,恨不能立刻离开这个森冷可怕的世界,可他现在想回家也回不去了。宁源蓦地把脸压到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没有人理会他,这座大殿里所有人祈盼的目光都落在辛身上,却没得到他半分回应。他转身走向了邵宗严,躬身行礼,恳求道:“我心愿已了,请带我离开这里吧。”
“那好。”邵宗严把翅膀收回背后,拉着他的手将整个儿人往上一扔,右手照腰箍住,照例把客户扛在肩上,转身跳上护栏。晏寒江抓住他的翅膀尖儿跟着踏上栏杆,挥了挥手便欲将云雨收回来,以免降水过多淹了这地方。
谁料他的神力还没施展开,漫天风雨就被人驱散了,一轮大日重新破云而出,阳光中蕴含着森森神力,眨眼便蒸干了地面积水,只剩下一层犹如薄露般的水汽凝在枝头。从云层中走出一名穿着雪白长袍,脸上遮着一层薄薄神光,颈、腕、腰间都戴着金饰,头顶金色神冠的男神,赤足步下天空。
广场上原本趴在雨中领受神怒的民众都抬起头来,激动地流着泪注视着神祗,拼命念诵着他的名字,祈求他保佑自己和家人健康平安,保佑土地丰饶,牛羊蕃息。
神祗的脸藏在神光之后,凡人看不清其容色神情,客服夫夫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威严庄重的大神脸上带了点懒散无奈的意思,在感应到他们的视线时也回望一眼,含着淡笑点头。
邵宗严下意识觉得他的出现与自己有关,把客户顺手撸下来放到地上,朝他拱手施了一礼,歉然笑道:“不曾告知便借了神尊座下天使的身份,还望见谅。”
那位神主倒是十分好脾气,微笑着朝他们摇了摇头,然后身子停在空中,启唇对下方跪着的民众说话。他的声音也像雷霆般洪亮,传入下方跪拜他的凡人耳中:“不用礼拜我,我这次只是来主持一场真正的神婚,与凡俗之人无关。”
他也不管这句话会引起多大波澜,挥挥袖子踏着光辉的阶梯步入神殿,殿里的神官、侍卫和国王莫森都朝他跪拜下去,不论是否真的虔信,表现都是一样驯顺。辛神官也将额头压到地上,激动地问道:“乌利乌图大神,您是感应到这个伪称神子的凡人玷污了您的神殿,特地来揭穿这些渎神之人吗?如果您不再行神婚,又是来为谁主持婚礼呢?”
大神自己不接受神婚,这里也没有别人要结婚,总不会是明知穿越者根本不信神,还要替他和莫森主持婚礼吧?
隐在神光背后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丝略带无奈的懒散笑容,乌利乌图拉开衣袖,从里面掏出盘得像蚊香似的黄金小蛇与覆在其上的金鸟,递到邵宗严面前:“这两位上仙找我借场地拍摄本世界风情婚礼,正好你们在我的神殿里,这儿又有一场还没举行完的典礼,你们就借这地方接着拍吧?”
他手上的蛇和鸟抻开身子,一个游到邵宗严腕上,另一个落到了晏寒江头上,精致的小脑袋都伸出来,朝他们露出了堪比截稿期前的编辑那么可怕的笑容:“上场婚礼还没拍完新郎们就都跑了,这场婚礼可得从头拍到尾,别辜负了乌利乌图道友的好意。”
……所以说,虽然大神不再接受和乌利卡王室的联姻,可会在这里给两位天使举行一场真正的神婚,乌利卡还是神所眷顾的国度么?这样虽然会让神殿多占一些利益,但从神恩这方面来说,倒是比娶几个天降的神子更有利,若是运作得当,倒也对他未来的大计有相当的推动作用。
莫森当机立断,跪在地上对乌利乌图说:“陛下,我愿尽力协助您办好这场婚礼,愿您的光辉永远照耀乌利卡的国境。”
神官们也都反应过来,承诺要尽力办好这桩天使之间的婚礼,也照顾好乌利乌图大神带来的两只宠物。乌利乌图撤掉神光,朝着众人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抓住辛的手把他扯了起来,在众人揣测的目光中懒懒说道:“听说你要去我的国度,等婚礼结束之后我就带你过去,不用劳烦邵宗严他们了。”
辛受宠若惊,不敢直视大神的真容,低头倾诉自己的虔诚。乌利乌图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用这么紧张,虽然你是我的信仰者,可现在也不是那种神庇护凡人,换取其信仰的时代了,对我来说,你……只是走在我们这些人身后的后辈,不用信得那么真了。”
辛感觉自己听不太懂他说什么,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其他人没有他那样的恩宠,也不敢轻易打扰神,都默默退下去重新准备婚礼要用的东西。唯有莫森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寻常,大着胆子问道:“您的意思难道是说辛神官也要封神了?”
“不,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已经不会再有神降临了。”他的声音隆隆响起,传遍了整座小千世界:“这座小千世界的人类初诞生时,神祗在人类中传播信仰,并庇护供奉自己的人类,以此获取信仰之力。但那种时代早已过去了,神与人之前不再有交易。这世界在数千年前就已经是完全属于人类的世界,风雨雷电皆是自然之力,与神无干,人类也不用再藉着信仰之名争权夺利,挑起战争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深深看着莫森,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笑容:“你的野心和抱负我看得很清楚。人间的国王,不要再借我的名义玩弄权术了,让我看看没有了神权这张通行证,以你凡人的力量能走多远吧。”
第186章 第十五次救援
这位大神不只是断了国王借用神权的路,更打碎了宗教的神圣感——既然神已经抛弃了人类,那么神殿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纵然神是真的存在,眼下还降下了神迹,可是一个不能再给人类带来利益的神,人们还会再信仰祂吗?他的信徒还能如现在这般拥有至高权力和万民的敬爱吗?
低层的神官们还沉浸在大神临凡的喜悦中,想得更远的人们已经看到了信仰动摇后他们这群侍神者的末路,悲戚绝望地质问乌利乌图:“您为什么要抛弃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难道人类这么多年的信仰和供奉牺牲在您来说毫无意义吗?”
辛也想通了乌利乌图大神那句话的意思。只不过对他而言,神殿是否还能拥有从前那样的权势并不重要,神会不会再庇护凡人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这位大神是存在的,他这些年的信仰有可以寄托的地方,他付出毕生感情的对象不是一座木雕泥塑的空像,而是真实存在的,如此完美的神祗。
他在神殿里读过那么多经卷,里面描述的神祗形象都及不上眼前真正神明的光辉于万一,能信仰这样一位神祗,能亲眼看到他降临于世,就是他毕生的荣耀了,又怎么能要求大神必须降下回馈?
信仰又不是做生意,奉上信仰就要得到等量的神恩回报,那应当是发乎心底,不因身处环境好恶,不因别人如何评论而变的狂热——他立刻就想回去写八万字的赞美诗赞颂乌利乌图大神神圣的光辉,赞美他美丽的容貌和宏阔的气度。若神允许他跟随身后,他就用尽一生记录神的威严和荣光;若将来没有这样的荣幸,就要把眼前所见得领略的一切记在心底,以备日后漫长的人生中可以时时回味。
那些以为他得了神恩宠的神官们悄悄地求他劝乌利乌图大神改变心意,重新垂顾他们神殿,也好给这场神婚增添些光彩。辛都只当过耳清风,专心看着乌利乌图大神,眼中神彩涟涟,恨不能把这位至高至善的大神看进自己的眼睛里。
押着宁源的侍卫也跪在殿角领受神恩。穿越者失了禁锢,便松开手脚自己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看着乌利乌图神和神官。他的三观这一早上被打碎重塑了无数遍,之前想要嫁给莫森,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王后的念头早都烧成飞灰,只剩下满身尴尬。
历史都是不可信的,什么深情大帝,根本是个为了权力无情无义的骗子!这个神官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他把那两个假天使弄回来,非要打断这场婚礼,现在说不定他已经好好结了婚……反正这个神都说了,他们都好几千年没管过人间的事了,他冒充一下神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苦巴巴地看向客服夫夫,眼里的委屈和不满随着泪水横流。邵宗严他们却没工夫管本地人和神的复杂关系。身为婚礼的主角,他们还要换衣服、做头发、换新妆容,多出点时间都要看看对方打扮出来的特别风情,哪有闲工夫在意一个把他们客户扔进雪地里都不解恨,还要派人拿把菜刀去捅人的谋杀教唆犯?
两人换过妆容之后就要换衣裳,可背后各有一双支棱的翅膀,长袍套不上去,侍女们捧着袍子紧张地看着他们,生怕婚礼再出点什么差子,引发神怒。邵宗严这才意识到现在用不着翅膀了,反过胳膊扯掉一只翅膀扔在地上,晏寒江替他撕了另一只,然后转过身拨开长发,很自然地让他替自己撕掉翅膀。
木条和羽毛落地,发出的声音自然和真正的翅膀不一样,从接合处也露出了木条的本来材质。清景像条闪电一样纵身落地,叼起一枚翅膀看了一下,啧啧赞叹道:“居然想到拿羽衣和木条做翅膀,有创意!我上次做手工也就是拿自己的皮和赞助商给的衣服缝成鱼尾,想不到你们的手艺这么好。”
晏寒江与有荣焉地笑道:“宗严特别会做家务,弯个框子、缝个羽衣都是小事。”
清景躺在软和温暖的羽毛垫子里,越躺越觉着舒服,索x_ing把沈屏山也叫了下来,缠着他在翅膀上来顺打滚儿。殿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却没人敢问邵宗严为什么要用木制的假翅膀骗人,更没人敢嫌那对金黄的蛇和鸟玷污了神殿清净,都老老实实垂着眼睛装鹌鹑。
唯有宁源十指紧拧在一起,崩溃地哭叫:“你们的翅膀是假的,你们也不是天使!凭什么我假装神子就会落到这地步,你们假装天使就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没做什么,我都是被莫森利用的,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不是神子,只是个被无辜召到这时代的普通人……”
邵宗严看着他满面泪光的脸,心下微微有些怜悯,但想到雪山里那五个挥着菜刀要去除掉他们客户的士兵,他就对这个人同情不起来了。他倒是把那柄刀扔还给了宁源,刀身刷得干干净净,锃亮如新,只是被剥掉那一层“神器”光环后,看着也只是把普通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