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这个世界上,任何用来安慰的词语在此刻都显得浅薄。
君应怜手指动了动,忽然扭过头。
四目相对,谢从凝在她瞳孔深处看到一抹深深的恐惧,顿时明白眼前这个人并没有从死亡的恐惧中走出来,那份不安只是被很好的隐藏了。
“我的美貌从小让我受尽宠爱。”
谢从凝以为她是指青年报复放火之事,安慰道:“不是你的过错。”
君应怜死死攥着拳:“在火场的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死神并不会因为美貌而偏爱一个人。”
“……”
从情绪激动到再次和缓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君应怜摸着自己的脸颊,自嘲道:“假如没有命在,这份皮囊迟早和停尸间的那些尸体一样,僵硬,冰冷。”说到最后,偏过头望着谢从凝道:“你觉得呢?”
谢从凝:……我觉着你中二了。
恕他愚昧,无法理解死里逃生的人首先关心的不是亲人,而是自己的容貌。
“你觉得我很残忍?”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君应怜开口。
谢从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君应怜笑容冷凝,细看还有一丝狰狞:“当时我的脚扭了,我叫喊着父母,然而他们只是在前面跑着,母亲倒是回头看了一眼,但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谢从凝抿唇不语。
君应怜:“我忍着疼痛站起来,逃到了最前面,”她的神情已经有了些疯癫:“当时支撑我的不是活下去的信念,而是要跑到他们前面,不管是生是死,只要在他们前面,就是属于我的胜利!”
她的情绪太过激动,进来换药的护士连忙安抚,顺便对谢从凝投去不善的眼神,以为是他说了什么刺激到病人。
“麻烦您先离开。”
临出病房前,谢从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君应怜,叹了口气走下楼。
“有千百种人,就有千百种不同的感情。”恶鬼的声音带着讥讽:“不是所有的亲情都是无私的。”
谢从凝站在人造喷泉前,水光澄澈,连他的目光一并映照出。
冷漠,嘲讽,唯独没有同情。
君应怜的父母也许很过分,但后来的她,所作所为,比之她的父母要恐怖很多。
谢从凝算着时间,估摸着现实里已经快要天亮,他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
正在盘算要不要再进病房和君应怜聊几句,视线就被嫩绿的水竹吸引。
很少有看病人是带水竹的。
水竹遮住了那人的一部分面容,背影有几分熟悉。
谢从凝想了想,跟了上去。
男人的步伐很快,瞧着很着急。
开门的时候,男人微微侧了侧身,露出侧脸的轮廓:浓眉,五官立体,给人坚毅可靠的感觉。
谢从凝怔在原地,这人分明就是年轻时的管家!
君应怜的声音很柔和,和方才同谢从凝对话时的歇斯底里完全不同——
“被你说中了,果然有一劫难。”
管家耐心地收拾水竹,摆在窗台上。
君应怜望着这片绿意,心情好了些许:“别人都说你是个疯狂的神棍,我也曾经这么认为。”
管家笑笑:“人之常情。”
君应怜:“从前我不信命,可在火场的时候,我看见了,真的有死神。”
管家叹了口气:“你命中注定亲情浅薄,过去或者将来都无法改变。”
隔着一扇门,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谢从凝只觉得不寒而栗,他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有管家。
很多信息都是管家透露的,而且这些信息全部真实可靠,如果不是他,谢从凝还会绕不少弯子。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护士用狐疑的眼神看向这里,谢从凝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是不是很惊讶?”
恶鬼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恶意,即便谢从凝没有回应,仍旧不减说话的兴致:“我和他很早以前就相识。江家那个小丫头自以为有点本事,殊不知世上能人异士实在太多。”
保险起见,谢从凝仍旧不发出声音,用树枝在地上写道:为什么?
他发现了管家的身份,恶鬼可能会失去一大助力,该担心才对。
“为恶者,最忌讳残存善念,他告诉你太多不该说的话,潜意识里甚至希望有天真相大白。”
谢从凝:你想让我们当清洁工?
帮忙剔除恶鬼认为碍事的家伙。
恶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盯着谢从凝的字迹:“真丑。”
过了片刻,用一种伤感的声音道:“我们能用双手去奋斗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去掠夺弱者的生命……物竞天择……”
谢从凝冷笑一声,非主流的装逼谁不会,顿时仰起头到四十五度,做出一副强忍住眼泪的状态。
“大哥哥,”后面跑来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能不能帮我捡一下皮球。”
谢从凝费力维持这个姿势转过来:“不,一低头我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恶鬼:……
小女孩天真问:“你生病了?”
谢从凝学着刚才恶鬼的语气重复一遍恶鬼的话。
小女孩虽然年纪小,但在学校里老师天天教导要尊重生命,骤然听到谢从凝反人类的言论,骂了一声坏人,捡起皮球跑远了。
两人间隔着一段距离后,女孩跑到妈妈身边,指着谢从凝道:“他是神经病。”
谢从凝笑的眼睛都弯了,坚持用树枝在地上写道:鉴定完毕,你的那些言论都很智障。